喻计程抬头,看到面前的人表情温柔安定。她知道闻橪不同于自己,对待戏剧,永远不会说取巧的话。
只是这夸赞实在突兀,她笑道,闻导没听过我和父亲关系不好?
闻橪发现喻计程想要调侃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将称呼换成闻导、大导演之类的,语调间也会有俏皮的变化。她回答,传闻你我关系也不好。
当初喻计程因伤退出剧组,网络上一直流传她的团队和制片方不欢而散,各种被打压、被设计的Yin谋论也层出不穷,更有甚者,还大胆爆料她在受伤前曾与剧组某导演打过一架。
这个在现场的某某导演具体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们自诩心照不宣。
喻计程这个人很矛盾,她不知道闻橪是否会因为那次事件对自己生出一点点莫须有的愧疚,又实在想不通整个事件里闻橪究竟对不住自己什么。换了任何剧组,任何导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带资的配演中止整个电影的宣发制作流程,意外当前,这已经是最妥当的解决方法。
而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和闻橪在山上遇灾的那个夜晚,她们目睹了混沌山雨里最不堪的一幕,又彼此交换了各自心底纯净清白的角落。闻橪剪掉那些,由自己和她步步雕琢成的戏份的时候,她心里那个角落,是否也曾有一点点波澜不平呢?
天晓得喻计程感受着那些冰凉钢钉,与自己的骨头交击碰撞,血rou擦出灿烂火花时,奋力与平熄间的落差是如何迈过的。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人生所有猝不及防的光荣时刻,去换这一个处心积虑的美好结局。
快上映了吧,她问闻橪。闻橪嗯了一声,没有多谈那部电影,转而问喻计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不知道啊,没戏拍,什么也不想拍。喻计程这话虚虚实实,前半句当然是假的,后半句才是内心情绪。闻橪当然知道以喻今现在的状态,她不太可能有心思奔忙业务,仍是半开玩笑地提起年底不少大作将会开始筹备,让她不妨挑个喜欢的。
下一个想拍什么戏?闻橪问她。
两人普普通通地对视,内里却含着不同的心思。闻橪理所当然地把那句“没戏拍”当作是诉苦与暗示,喻计程并不在意她这样误会,莫不如说她也乐得让对方这样以为。
我想拍那种……她假装思索半天。
女性情/色片。喻计程豪言壮语,乍一拍桌子,吓了闻橪一跳。
她情绪拿捏得太好,至此也让人看不出是在胡诌。闻橪愣了一下,说,这个,现在国内不会有适合你的剧本。大多数情/色片考虑的还是怎么取悦所有观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Jing神层面触动女性群体,在视觉方面讨好男性群体,你不是那种一边和女人做/爱,一边还能让男人集体高chao的类型。
喻计程听她分析,竟觉得很有道理,随即表情黯然,悻悻地说,我也没说想拍两个女性的情/色片啊,闻导是想当然了还是在敷衍我。
这声闻导一出,闻橪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从头到尾都在开玩笑,却也生不出火气,往椅背上缓缓一靠,盯着面前终于绷不住,笑得张扬明丽的喻计程。
她脑中在想一件事,于是问出来:你和姚清清的恩怨,是因为陈姿?
互联网的记忆比人高超,姚清清和喻计程向来没有交情,循着她们共同的关系链一查,几个回车的事,就能扒出这个人。
她不解的是,这个叫陈姿的小明星女团出身,现在也好好的在圈内跑微商做综艺。唯一的波折大概就是刚出道时被爆出过包养丑闻,倒也不至于前程尽毁,只是她早年似乎与喻计程关系不错,自包养事件后几乎是再无来往。
闻橪也不知道自己没事去查这些做什么,只是某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后,会忍不住疯狂想去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喻计程表情没什么变化,挨个又尝了尝桌上已经冷掉的菜,她可以理解人类这种与生俱来的对于同类的好奇,哪怕专注如闻橪也不能免俗。这种好奇与她很多年前,在酒吧结识陈姿的因缘其实十分类似,俗不可耐的自己,和眼前当下,突然跌落凡间的闻橪。
所以她回答说,下次吧,下次再聊这个。
过了半个月,闻橪的电影正式上线,期间她们约见过几次,至此对方算是开始忙碌起来。喻计程偷偷包了几场票,自己一次没去看过,却是打心眼里希望票房与口碑都能落好。她想要这个行当里,有才华有理想的人都能一直闪闪熠熠,发光发热。而自己,彼落此起,也会有新的际遇。
她给喻今换了两个新护工,做事不像纪方敏找来的那样冰冷利落,却多了几分人情味,总能适当打破她和喻今之间长久积累起来的习惯性沉默。
旁观一条生命的衰减是个令人崩溃的过程,最近喻计程愈发这样意识到。
那天她陪在喻今身边,一觉醒来口渴得很,咕咚咕咚喝着水的时候,看到喻今身上大大小小插着一堆管子,有些还流淌着质黄的ye体,病床上的人似是毫无知觉,点滴生息都随着那些管子疾疾流走。喻计程眼前突然传来强烈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