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永言认为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却被连翘按了回去。
“这是要收钱的。”她喉咙里那架古旧的管风琴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
那两个人掏出一叠钱,塞进借言半裸的胸口,架着莉莉走开了。借言也懒得把那些碍人的纸片抽出来,就这样坐回了祝永言身边。
谈话继续。
连翘对于无聊的谈话实在没什么兴趣,于是离开了另外两人,到车厢尽头去打了个电话。现在列车已经往回开了,乘客也多了起来。
打了几个电话,她终于给自己确定了一个能挣钱的好归宿,于是带着电话递给借言,请求她的允许,让她先行离开。借言同意了,于是连翘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个礼,脚步沉重地下了车。
那么就只剩下祝永言和借言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坐在空荡荡的地铁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自己的事情了。
祝永言和她讲了自己在上环的生活。他依然保持着一点警惕,没有说过自己曾经生活在下环。
他说自己是如何觉得格格不入,好像生活里缺了些东西,而母亲却对他的挣扎视而不见。上环也是个声色犬马的地方,想要逃避过去愚蠢选择的幽灵,她有很多种选择:买醉、整形、搞艺术,用满身满头的珠宝翡翠搭成心灵的铜墙铁壁。
他母亲全部都试过了。
这些都是他没和人说过的话。他最不敢和人提起的话题,他的父亲们,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谈话中。
“我生父恨我。”祝永言叹了口气,“而继父……”
这个话题比自己想象中更难开口。他要怎么说自己对于父亲角色的微妙情感呢?祝勇义是个好人,给了他该有的一切,去看他所有的球赛,甚至鼓励他向暗恋的女孩表白。以继父的标准,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吧?
可是他的生活总是缺了一块。
“我只有一个爹,”借言看出了他的犹豫,转而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但我希望他能少爱我一些。”
“知足?”祝永言品尝着她话里的含义。他直觉地认为,借言并不是从那种幸福无缺的家庭中出来的人。或者说,他凭借自己的伤痕,早就在借言的眼里发现了和他同一种的黯淡。
“酒精,失败的人生,一些不太合法的药品。”借言掰着手指,“狐朋狗友,来来去去的女朋友,半夜三经敲门的债主。逃跑的妈,失踪的奶奶,还有累赘的我。”
“可你这么能干。”
借言听到他的话,发出了一串尖酸刻薄大笑,像是动画片里给公主下毒的皇后。“能干?我确实能干。十六岁就当了鸨妹,任打任骂绝不还手,在床上也一样供他差遣。什么叫做能干,你知道吗?”
祝永言来不及细想她话里的内容,便被她一把抓住了双手,贴到了借言的胸口。
她还用力揉了两下,然后嗤笑道:“你的手还比他软一些。”
“我……”
借言看得出他心里的不满,甩手让他闭嘴:“到你了。”
向大街上招惹上自己的失足少女敞开心扉,即使不谙世事如他,也知道这听上去有多傻。但是对方是借言,只要她开口,谁都会向她坦白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自己怎么可能是例外呢?
他对自己说,不是我想要她,不是我自己想说出来。都怪她——
于是平生第一次,祝永言毫无包袱地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
比如,“我很愿意和你一起。”他别过头,不肯与她双眼对视,“谢谢你,要给我找个住处。”他顿了顿,然后低声拒绝了,“可我没有钱。”
他窘迫的模样引起了借言的嗤笑。“言言,”她摸着祝永言的脸,叫着她新取的外号,“我可不是‘那种’人,别瞧低了我。”
“我以后再——”
“你继父会同意你来这里?给你零用钱,然后……做‘这个’吗?”借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暴露的胸脯,“不要脸的白眼狼,你有什么资格抱怨他对你不好。”
祝永言收了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种‘生意’嘛,确实要有人付钱没错。”借言微微一笑,装作低头看手机的屏幕,“只要有人付钱就够了,不一定是得你。言言,要是你有钱自己回家去,和他们说你在同学家留宿了一个晚上,不是更能让你妈妈安心吗?”
见祝永言迟迟没有回应,她又补充道:“不会露馅的。你那个姓李的好友,他妹妹不是在念医学预科吗?你就说,回家路上被下环逃去的毛贼打了,东西也扒了,然后被李哥带回家照顾了一晚。他们不会起疑心的。”
这是个蹩脚的谎言,纵然自己母亲常年酗酒,大概也骗不过去。
然而借言又说:“骗人是我本行,你跟着做就是了。”
她确实是一个好骗子,无论说出什么话来,好像都能令人信服。
祝永言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保证这很快的。”借言说,嘴唇轻轻压上他的耳垂,“难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