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渡川道:“你不会游泳。”
简凤箨:“会是会的,够不够用就不知道了。”
一剑渡川似乎掂量了一下这话的可信度,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带剑给师尊?”
简凤箨:“我想投奔他。”
一剑渡川:“我记得你有一个师父。”
简凤箨笑了笑:“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了。”
他们大概走到了江心。雾稍微散去一点。远山好像有青黛的影,可也不能说那一定就不是昏霾的云线。一剑渡川在简凤箨热切期待评论的目光里,身不由己地说:“你叛逃了。”
简凤箨:“是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但是……”
一剑渡川:“我第一个师父被我杀了。”
简凤箨立刻闭上嘴。但是他的知趣没能坚持太久,过一会,还是忍不住自作聪明,旁敲侧击地问:“傅宗主是你的第几个师父?”
“第四个。”
简凤箨赞叹:“傅宗主真是一个又有勇气,又有自信的豪杰,想必前三位尊师加起来也不能与他相比。”
一剑渡川:“其实还可以。他们都是蜀中的巨盗。”
简凤箨苦笑:“所以一剑渡川的渡,是超渡的渡了。”
一剑渡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可能他已倦于跟简凤箨讲话,一直到竹筏靠岸,简凤箨使尽浑身解数,再引逗不出他的反应。江水对面雾略略散去,终于透出一些正经黄昏的消息,但比起雨势连绵不绝的中午时分,那天色还算是亮了一点。简凤箨跟着一剑渡川爬上一处植被茂盛的矮坡,及膝草丛中只有踩出的一条细径,看不见渡剑台的半个弟子,简凤箨心里估量事到如今特意来此杀人埋尸实在多此一举,问道:“这里总是这样下雨吗?”
一剑渡川道:“总是。”
他突然停住脚步。“你去吧,他在上面。”
简凤箨朝上望了一眼,转身对他一拱手:“好的好的,这一路多劳你。待会再见到,你就是我的师兄了,来日方长,我慢慢道谢不迟。”
一剑渡川:“可以,只要你活着出来。”
估计这一路搞得他也是很累(说不定比杀人还要累),顷刻间就消失无踪。简凤箨吁了一口气,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活着出来?”他稍微擦拭了一下衣摆和腿脚上的泥泞,又用叶子里贮藏的雨水洗了洗手,确定自己仪容勉强整洁,足以拜见前辈之后,慢悠悠地向上攀登最后几步路。
一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并无一株草木,只是一大片山石点缀的平地。简凤箨只朝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的脚边躺着一把剑。
这里到处都是剑。横七竖八,躺着靠着,长身玉立,半截入土,有长剑,有短剑,铜剑,铁剑,阔剑,细剑,软剑,单锋剑。有完整的剑,也有断剑。许多剑一看时代久远,可能二三十年光景,材质又不良,在这片经常下雨的宝地里,锈成了一坨铁棍,连身下的土地也染成暗红。有的剑刃已经崩毁,剑柄已经腐朽,淹没在青黑的苔痕中,如果将它撬出来,肯定能得到一个深陷其中的轮廓。这里是一片剑冢,剑墓,剑坟,剑义庄,剑灵堂,怎么形容都行。也许这里人魂不比剑魂少,不过放眼望去并无荒坟枯骨,只是满地了无生气的剑,
简凤箨弯腰拾起脚边的剑。这剑原长三尺七寸,还比较新。断折之处似乎还凝固着那一瞬的惊诧,如裹在琥珀里的昆虫般僵硬而刺目。简凤箨按了按那个锐利的棱角,将手指含在口中,仿佛品尝那剑的味道。当然他尝到只有被雨水稀释过的铁腥。
傅万壑道:“你认得这把剑?”
他本来背对简凤箨站在这陷阱一般的剑丛之中,简凤箨猜想这是一个他的日常习惯,不然一剑渡川不会如此轻车熟路地将他带到这里来。满地剑都是战利品,都是他战无不胜之证据,而根据这些剑的废弃程度可以判断,敢与渡剑台宗主一决高下的人,近年来已经寥寥无几;傅万壑更多的可能是来缅怀过去的对手,回味过去的战绩。不然你看他的背影,是何等的萧索惆怅。
简凤箨不由得肃然起敬,躬身道:“认得。这是家师封炉之前最后的作品,名为青萍。它的主人,我记得是淮南的厉星湖。”
傅万壑道:“这剑已经平平无奇,持剑人还配不上这剑。”
简凤箨苦笑道:“宗主,我若是处于你的地位,就会对凡人比较的宽容。”
傅万壑冷笑一声。“宽容有何用?剑只有高下。剑法再有不同,总归是人使用。胜不过人的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简凤箨平平地注视着他。“但你并非这世上唯一的剑。”
傅万壑眯起眼。有一刹那简凤箨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纵然已经做了许多准备,打了许多腹稿,头一次独自面对傅万壑,他须使出很大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像这满地凋零的剑一样当场臣服。这些剑只向他预示一个凄惨的下场,但是反之,有剑的地方,他就不会很怕。正因这些剑全是傅万壑的手下败将,这一刹那就都成了他的同志。他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