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瓒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皮的神情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就好似方才,他所看到的是幻觉。
站在苏贵妃的角度来说,她父亲上当受骗买一副只闻其名不曾现世的绝品画作,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可是,站在皇帝这种画痴的角度,这种事实在是不可理喻。
一个懂画之人是不可能与一个对字画一窍不通的人产生同理心的。
“贵妃,安平伯是不是去盗帝陵了?”
“陛下何出此言?”苏贵妃吓得魂都快没了,诚惶诚恐地磕头,“陛下若骂臣妾的父亲蠢笨如猪,臣妾不敢辩驳,可是若说臣妾的父亲敢犯下这等诛九族的事,臣妾不敢认!”
“若没有,《洛神赋图》又是从何而来呢?”见苏贵妃依然懵懂无知,皇帝非常嫌弃,“罢了罢了,跟你说画,真乃对牛弹琴。”
这羞辱,着实让苏贵妃无地自容,又有些不服。当初是谁亲口说她天真烂漫,纯真不失天性?果然,一个人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你大字不识是纯真,不把你放在心上的时候,那就是愚昧无知的一头牛了。
“陛下,请息怒!想必安平伯在字画一途上并不Jing湛,是以也并不知道《洛神赋图》被前朝皇帝带进了帝陵。如此说来,安平伯也是个受害者,皇上,看在安平伯既赊了钱,又丢了脸的份上,陛下就饶了安平伯这一遭吧!”谢宝瓒诚心诚意地求情。
苏贵妃气得脸都青乌了,到底是谁挑起的这件事,现在又反过来帮忙求情,谢宝瓒到底居心何在?
“好吧!”皇帝舍得赏谢宝瓒这个脸,“这一次,朕就看小宝瓒的面吧,贵妃,你可是听见了,你是跑到朕面前告小宝瓒的状,小宝瓒却能够以德报怨,知道你和小宝瓒的差距在哪里吗?就在于不读书之过,不读书就不识礼,不知自省,行事毫无气度可言。”
这评语就很严重了,贵妃流着两行面条泪,她要再为自己辩解下去,她就得被这个大坑给活埋了。后宫中人谁还不会能屈能伸这种最基本的技能呢?
“臣妾知错了,臣妾有愧,臣妾一定命娘家好好感谢谢乡君!”苏贵妃感恩零涕,“乡君小小年纪知书识礼,聪慧仁达,臣妾深感不如!”
而实则,在苏贵妃的心里,谢宝瓒Yin险狡诈,包藏祸心,实在是坏透了。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有底气跑到皇上面前来和谢宝瓒硬怼的?
要是世上有后悔药,无论花多少钱,苏贵妃都会买。
“如此甚好!”皇帝不放心,叮嘱道,“既然安平伯连字画真假都不辨,以后也不必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了。谢家百年传家,还缺这种赝品?既感谢,就送些实实在在的贺礼,朕看,珠玉首饰就挺好,小姑娘多爱这些。”
“多谢陛下,那臣女便却之不恭了!”目的达到了,谢宝瓒笑得温婉可爱,如同夏日里那迎着风,迎着烈阳绽放的芙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被贵妃这么一闹,皇帝也没有了画画的兴趣。
他将笔扔到了一旁,让萧凌辰坐,“死了的管事是景王府的人依譁,凌辰,你有什么想法?”
谢宝瓒拿着画笔,朝萧凌辰瞟了一眼过去,他这双眼睛,所有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记,实在是好看到了极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宝瓒不知,但,清凌凌的一双眼,极能迷惑人的心性。
“舅舅,我是母亲送我到京城来的,天下之大,若非舅舅是当今天子,我恐怕在这天下没有容身之地。我这样一无权势,二无地位之人,五表哥他派人杀我做什么呢?”
无论皇帝的语气是多么生硬,萧凌辰言语间的ru慕之情,足以打动心肠最坚硬的人。
皇帝都难免为之动容,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时,谢宝瓒已经放下了笔,跪下来请罪,“陛下,臣女一时技痒,竟把陛下这副《映雪红梅八骏图》改了一下。”
皇帝一看,一轮红日映照在天空,红梅越发艳丽,白雪映照出人间的繁华景象,八骏整体气势恢弘,马蹄上的那团败笔墨点,已经化为了一团泥,非常逼真,哪里还看得出败笔来?
“好!”皇帝拍案叫绝,让萧凌辰一起过来看,“真不知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之前朕画的意境高远,这轮红日一出,便多了些细腻。”
“这要感谢萧公子,若非方才萧公子一番话,令臣女想到,于咱们大雍来说,皇上不就是这一轮红日吗?”
皇帝的心头一震,诸多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当年,先帝昏聩,一味纵容后戚,偏听偏信,先太后娘家说燕北王府有多忠诚,他都听进心里去了。一直到燕北王府传出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来。
先帝一下子慌了,又听信了先太后娘家崇恩伯的话,将他的亲姐姐安国公主下嫁到燕北王府,当年谁不说,安国公主下嫁是和亲?
朝廷失去了对燕北王府削藩的最好时机,乃至于今日,燕北王府坐大,朝廷不得不封燕北王府的庶长子为世子,而他这嫡亲的外甥,居然被人追杀到了京城门口。
甚至有可能,他的儿子们中有和燕北王府勾结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