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随口应着。
去趟医院吧。
看他眼神迷离,又接着说:她也一样。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十三年来,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已经够努力了。
教授走到他身边,拿过另一本书,专心做医生不好吗。是精神科医生的名声太难听吗?本职竟然要当作家。当初在大学课堂上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很有天分。没想到毕业了告诉我要去做作家,真是气死我。要是不是为了治疗她,肯到我这里做个挂牌医生,你这辈子就打算只当个二流作家吗?
看着电视里不停播报的新闻内容,由绪突然觉得一切都像梦,现在则是半睡半醒的混沌时分。
他在护士站的值班表上签过自己的名字,有护士来跟他打招呼:浅见小姐已经在楼下晒太阳了,您要过去看看她吗?
成为莲司的未婚妻,去东京上学。她开心兴奋,视野打开,看到更多,曾经想要相夫教子,为一个家族付出一切的梦想消失了。虽然她还是喜欢着莲司。
由绪走到医院庭院时
我我想做刑警。跑现场搜查的那种。她这样告诉莲司。
那个时候,莲司正和家里抗衡,要放弃继承家里的医院去做高中老师。只有由绪知道,他的改变是在去大学附属医院实习时发生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见到了谁,她不得而知。但是,是个转折点。紧接着,西川家的家主,莲司的父亲意外去世。
最后一次失恋,是见到幸果,松本幸果。冷淡的眼神,过分成熟的语言逻辑,让她一开始对这个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女孩多了几分忌惮。也因为莲司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复杂又灼热。从来没有过的。
爸爸打来电话时,声音凝重。莲司在旁边面无表情,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此时,她还不知道隐藏在匆忙举行的葬礼后的荒谬事实。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长辈突然离世,警察在家里来来回回中,更加坚定早就成型的愿望。
莲司只是微怔,说:好啊。又欣慰地说:由绪,你长大了。
四月的春天,天蓝成一块薄薄的玉石,云和风都像没有重量,短暂停歇,又去往前方。
什么跟什么啊。教授皱起眉头,想要说点什么,还是语塞,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两下,话语变成一声长叹。
新娘不是西川家给她的选择,成为西川家的新娘才是。她感到绝望,如果被莲司抛下,她没有再选择的机会,嫁给谁,她没有反抗选择的余地。她哭闹着,要和莲司一起去东京。莲司的姑姑提出条件,要是提前订婚就可以。她还太小,不知道这是西川家绑住莲司的计策。莲司是温柔的,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也会答应。她知道,西川家也知道。
既然已经大结局,她决定不浪费这个休息日,还是想亲自告诉某个跟她一样,清醒着被剩下来的人。
下午你打算做什么?清水把抹好黄油的面包片递过来。
这样真的好吗他轻声问。
他穿过中庭的长廊,阳光下,瘦弱的她歪着脑袋窝在轮椅。护士提着她刚才胡乱踢开的鞋,到她身边,浅见小姐,您要穿鞋喔。
他淡淡微笑:我害怕做的不够多。
一转眼,居然也十三年,距离西川夫妇离世已经十三年了。距离震惊社会的无差别杀人也已经过去二十年。
教授转过身,盯起他面前被密密麻麻拼贴的墙面,其中一角,是无数的名字,略过津田真树到新田辰,问:这次又取了什么名字?
带着愧疚,带着罪恶感。
教授打着呵欠进来,翻起新闻,太好了,可算是死刑了。真是罪有应得啊。
之后的一切,混乱荒诞,像被人按了快进键。
什么?教授跟着他的眼神到桌子上的书,啊考生用记忆换取记忆的故事吗。你对这个故事也太过分执着了。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本人知道,我们是不能帮他下定论的。
她是被剩下来的,还在朝前走的人。
晋治。小泉晋治。
可能比起拯救别人,我更适合挖出自己的痛苦给别人看。他笑着说。
我就说嘛。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教授举起茶杯,抿一口,最近她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了。只要稳定,陷在混乱的记忆中,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她不停喊闹自己是杀人犯,做出过激反应要好得多了。
她慢悠悠抬头,辨认着护士的脸一会儿,比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嘴边,不要告诉松本同学哦。我不小心穿错啦。
那个是她自己捏造出来的记忆,一个同学说过的姓。我还没用过。
二十年前宗教团体Delta(デルタ)主犯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已经在新闻里滚动播放快一天了,连早上护士给教授送来的报纸也赫然印着标题,超过两个版面的详细迅速。他知道的,在这里被叙述的只是一小部分,那些冰山一角下林林总总发生的悲剧和惨案,是新闻远远触及不到的。比如关于他正在经手的。
小泉这个姓不是用过了吗?我记得你在报告里写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