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大概是所有流言中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谢容皎成圣后,发现自己并没有走下凤陵城的高塔,反而是兜头撞进了一个幻境。
他倒是很淡定,毕竟成圣那么玄异的事情,没人说不能有个幻境等你。
至于江景行没遇到过——大概是忙于在镐京数十万守军中思考该以如何潇洒的姿态逃命,这时候来个幻境,才是真正要他命的。
谢容皎打量一圈,发觉周围的环境很熟悉。
直到看到那座熟悉的高塔谢容皎方回味过来,若是在此地地势上增添环绕山脉,再加上凤陵城主府的重楼高阁,飞檐流榭,俨然又是一座凤陵城。
“我等你许久了。”
站在高塔之前的青年对他说。
那青年也是谢容皎眼熟的一身红衣凤翎,只是不同于认知里凤陵谢家人一贯俊美艳烈的长相,青年的眉目虽也俊挺高秀,始终带着如披冰雪般的冷冽淡漠,哪怕是红衣凤翎,依然拱得他如冰川上的星辰,荒原上的月光,美则美矣,却冷得没有人气。
两千多年,确实是很久。
谢容皎想。
他知道了青年的身份。
两千多年不变的凤陵高塔让谢容皎灵光乍现,认出他所在的城池。
倘若凤凰不曾身死,自然不会有凤凰埋骨之地所成的山脉。
而凤陵城主府,也未来得及建起来。
只是在称呼上有点尴尬,谢容皎略算一算他与谢离的辈分,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他到底不是江景行那种抄祖训抄到倒背如流之人,实在数不清楚凤陵城主到底换个几代。
倒是谢离先说话,他似是看破谢容皎的心思,语声清寒:“辈分上不必太过纠结,左右凤陵城一脉并非是我所出。”
不愧是当了千古传奇的初代凤陵城主,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平地放出这样一个晴空霹雳。
和江景行待久了难免近朱者赤。
比如谢容皎此刻。
他第一个念头竟是起了坏心,很想把这件事情写在纸钱上告诉地底下的谢庭柏。
什么誓死捍卫的谢家嫡系,凤陵城的正统血脉——
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谢离怕他不信,好心问道:“你要看一看我的命盘吗?”
国师是这样,谢离也是这样。
难道早些年前,他们那时候习惯性招呼“你要看看盘吗”代替“吃了吗”,还是他们总觉得晚辈必定和他们一样多才多艺,一边修炼一边练剑,业余时间不忘搞点紫薇星盘一类的玄学。
谢容皎实诚回答:“我看过。”
刑克六亲,无父无母,夫妻缘浅,断子绝孙。
谢离理所当然点点头道:“所以你看过我的盘后,即知你们确实不是我亲身所出。”
凤凰留下的凤凰真血分为两份,一份给了谢离,另外一份则留在长明灯之中另觅后辈中的有缘人。
而谢家中人身上带的凤凰血,当然不会是平白无故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谢离剥落自己身上一份凤凰血,寻得种种妙法奇珍,又亲自寻来无辜夭折的婴儿神魂放入温养,成了第二代的凤陵城主,得以代代相传。
所以谢家人身上,或多或少总会带着一份热烈赤诚,和他的生性凉薄格格不入。
是来自那人血脉骨子里的天性。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没等谢容皎蹦出谢离是诚心逗他的怀疑,谢离笑了一笑道:“见到自己等两千多年的人,总是会有点激动,再不爱说话的人也会忍不住多说点的。”
想想谢离一丝神魂居住在长明灯中两千余年,确实很有点空巢孤寡老人的凄凉感。
谢容皎决定尊老爱幼地对谢离保持尊敬,尊重他漫无目的瞎说的权利。
谢离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派遣完两千多年时光磨砺的无聊之后,他又是昔年一个字也吝惜多说的凤陵城主:“我知他为后世大劫留了一手,身死之时,便刻意保留原来在长明灯中的一丝神魂,等着问一问那个传承之人后世如何。”
这九州天下,是凤凰曾不惜性命,身死魂消也要守护的地方。
叫谢离怎么能不在意?
谢容皎察觉几分这沉重的意味,收拾一下情绪答道:“都挺好的。”
实不是他惜字如金,大有和谢离一比谁更寡言少语的意思。
是这九州早非谢离认识的九州,谢容皎哪怕细致到一个个人,一件件事和谢离讲,只怕谢离也听得一头雾水。
果不其然,谢离颔首,没有要追问下去的意思:“那便很好。”
谢容皎轻轻舒一口气,心想幸好九州无事,倘若九州有事,谢离两千年只为听见一个准信的等待岂不是很惨?
不消他说,谢离眼里似是冰封的长河,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暗chao涌向何处,自嘲道:“哪怕不好我也没法子。”
他恐怕转世投胎过好几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