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了。”沈周回过神,疾步跟上去。
转过两条街,他仍没有停下的意思。顾随渐渐跟不上节奏,微喘着放慢脚步,“我们到底去哪?”
“累了吗?”沈周走回他身旁,问。
“没,没有。”顾随摆了两下手,扶着路灯歇息。甲状腺左叶切除术令他的Jing力大不如前,近来尤其如此,格外嗜睡疲劳。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些体力。
“走吧……”
结果身子未动,胳膊已被拉住。沈周状似无意地替顾随整理衣襟,手掌却沿着肩线一路下滑,顺势勾住他的小指。
“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说着就将手直接揣进自己的外衣口袋。
顾随挣动几下没能成功,反被攥得更紧。沈周泰然自若地拉着他,目不斜视地向前,嘴里还振振有词:“这样走得快些,去晚了要没位置,菜也没了。”
那就换一家,又不是非去不可,顾随腹诽道。
沈周难得默契地猜中顾随心中所思所想,自顾自说:“我们不换,就去他家,走快点就行。”他偏头看顾随一眼,笃定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又绕过半条街,两人停在一家小餐馆前。几乎是无缝衔接,顾随一把抽回手,飞速塞进自己口袋。
沈周没说话,只眨眨眼,把人领进去,熟门熟路地安置在一个靠窗又避风的角落,然后自去点餐。
十分钟后,他捧着一笼汤包、一碗馄饨走回来,将托盘推到顾随面前,“点了你喜欢的,趁热吃。”说罢又往取餐窗口跑。
趁他不在,顾随尝了口,将筷子搁在碗沿。舌头是有记忆的,沈周没说错,是他喜欢的味道。
“怎么不吃?”
那人端着面走回,见后者正对着热气腾腾的汤碗发呆。
“这店我来过。”顾随抬起脸,棕色瞳仁从蒙蒙镜片后透过来。
“尝出来了?”沈周平静地坐下,一点也不意外。
“他家以前开在N大附近……”沈周动作自然地夹了块牛rou给顾随,“大学时你最喜欢吃,记得吗?非说全市只有他家的包子最正宗。”
“我也是回来后才晓得老店拆了,这里是新店,两月前才开业,生意好得不得了,天天排队。”
大学四年,顾随的确喜欢这里,每回吃腻了食堂,总要跑去他家打牙祭。
点餐内容万年不变,同他的感情一样从一而终,永远是一碗小馄饨加辣油,一屉小笼包配香醋。
除了今日,小笼包、馄饨、醋俱在,辣油却没了。碗里的汤是清亮的,表面覆着一层自带的油光。
“快吃……”沈周催道:“再等就凉了,坨了你不喜欢。”
他挑起一筷子,问顾随:“来一点儿吗?”表情正常得像在讨论明天是晴是雨。
顾随怔了下,握着瓷勺没摇头也没点头。
氤氲雾气后,昔日回忆chao水般涌现,眼前这张脸鲜活得近乎不真实。
我们是不是从没分开过?他呆呆地想,亲眼看着沈周将面条叉起放进他的调羹,流畅自如得像做过很多遍。
这是他俩的习惯。从前每一次来,沈周都会点一碗阳春面,配一两锅贴、一碟牛rou,随后分他一筷子防止自己嘴馋。
一切小动作背后尽是亲密的过往,每帧每秒都是历历在目的曾经。
他记得。
顾随咽下勺里半冷的面条,掩饰般埋低脑袋连喝了好几口汤。
“头发要落进去了。”一只手从旁探出,将那缕在颊边顽皮晃荡的发撩回耳后。
“小随……”
“嗯?”
“你……”沈周欲言又止,筷尖与碗沿相碰传来轻微闷响,“你这些年过得……”
“挺好……”顾随神色不变,抛出一个万金油样的笼统答案。
“你……朋友?”
什么朋友?他瞅瞅沈周,没反应过来。
“咳……”沈周下意识清清嗓子,问:“就你的……男朋友……和你一起吗?”
男朋友?顾随微一颦眉,略一思索方才明白,不禁语塞起来。
他借故拨弄汤里葱花,焦灼地想:要怎么说?根本没这个人。
他的闷不吭声让本还和谐的气氛顿时落入尴尬。沈周也放下筷,心神不宁地盯着顾随。
这时,有客人经过不小心撞了桌角,震动中汤碗里滚出一点汁水将将洒在顾随手面。
沈周随手抓起纸巾擦拭起来。顾随瞧着他动作,轻道:“挺好,在国外。”
“在国外等你回去?”沈周追问。
“嗯,是要回去。”顾随模棱两可道。
“什么时候走?”他的手又被握住,抓得紧指尖都泛起隐痛。
“没定……”
“那还……回来吗?”沈周下意识掐着他掌心,问。
“不知道。”一室喧闹中,顾随勉强挤出一个笑。他没有抽回手,只眸底荡着几分落寞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