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归想不明白,既然那么不满意,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呢?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重新开始”“从头再来”这类行为,堪称壮举。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从头再来的——即使能舍弃那些食之无味的得到,那责任呢?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有或重或轻的责任,有的责任根本无法舍弃。
大概是从那一刻起,张归恍惚间明白,人的一生,只有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公布出柜的那一天,他站在家中的客厅,盯着神情莫名紧张的父母,轻缓又不容置喙地说:“爸,妈,我谈恋爱了,不想瞒着你们。”
然后,只见他爸妈紧张兮兮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好奇,但他们没说什么,只说:“啊,好!长大了。那个,有个事儿,爸爸妈妈要告诉你……”
张归抿了抿嘴唇,抬起眼睛,目光坚定地看着父母,一字一声道:“他是个男生,叫周昀,我很爱他。”
一时间,客厅静的好像没人似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张归以为,迎接他的至少将是两个茶杯或男女混合双打。
他爸妈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几回,嘴张张合合几回,愣是一句话没说。
最后,他爸抓住他妈的手,握进掌心里,然后,将目光移向一旁,对着椅子道:“这个事,以后再说。有个事,我们要告诉你,咱们家破……”
话没说完,他那倒霉姑姑和一帮七大姑八大姨从大门口就进来了。
他姑进门扫了一眼,嗓门比驴大:“在家呢都?”说完,自己不换鞋,还当家做主似的招呼身后的人,“直接进,别客气。”
张归被她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弄的一愣,再回头,发现他妈的脸色很不好,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她在轻微发抖。
“小归,回来收拾行李吗?”他姑从他身边经过,瞥了他一眼,然后坐到了椅子上,手还大力地拍了椅子扶手两下,“多好的雕工,可惜了。”
他妈刚要站起来,就被他爸按住了肩膀。然后,这个在原生家庭不受待见的老大一下站了起来,径直走自己妹妹面前,垂下眼睛看着昔日有多可爱、如今就有多可恶的妹妹,指着大门口,冷声道:“走!”
他姑明显僵了一下,但碍于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场,她硬是吼了一句:“我是你妹妹!”
张归看到他爸的眼神闪了一下,一种叫悲戚和痛苦的情愫一闪而过。
然后,这个心知肚明自己不受待见又自欺欺人多年粉饰太平的人,更大声的吼了回去:“你当过我是你哥吗?滚!都滚!”
看那架势,如果他们这帮人不马上滚,下一秒就要被踹滚。
他姑很识时务地站了起来,边往门口走,边嘀咕“疯了疯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大声道,“有你这样的哥?穷的时候,帮不了弟弟妹妹,发达了,自己住别墅,逍遥快活……要是早点把钱给大家分分,至于现在破产了,屁也没有吗?”
破产?张归疑惑地看向他爸。
“别看了,小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你这种木头疙瘩都能升级成学霸,呵~不就是死读书、想用成绩打脸我们吗?!最终怎样了?为了去云大,学了个狗屁心理学,哈……”
她还没“哈”完,门口突然进来一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一把揪住她后脖领子,原地拎了起来,憋得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原地去世。
只听拎着她的小伙子慢悠悠地说:“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个人呢?”说完,就跟扔小鸡似的,把她扔门外面去了。
房中三人被周昀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良久,张归妈妈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看着张归,低声问:“这位是?”
周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礼貌道:“叔叔阿姨,我是张归的朋友。”
“男朋友。”张归补充说。
一时间,周昀和张归父母尴尬相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静默片刻后,张归先把周昀送上楼,让他先呆在自己的房间。然后,又下楼来,询问家里破产的事。
那个下午,大概是这么多年来,一家三口难得的坦诚相待。
他们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的伪装,露出心里的柔软和恐惧,然后,又彼此不解,为什么还有在对方看来如此离奇的恐惧……
最后,他们冰释前嫌。父母听取张归的建议——离开临北,轻松无压地去看看世界。
那天下午,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提及周昀。
那之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也没有提起过周昀,甚至都没有表达过反对——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没见过周昀一样。
但事实证明,他们记得周韵。
一直都记得。
张归研究生毕业在即的时候,他爸妈打电话来突然问起了周昀,原话是,“你还和周昀在一起吗?”
张归莫名其妙道:“在一起啊,一直同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