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出了许多虚汗, 背后粘腻得叫人无端焦躁。
她缓缓走进殿内, 低敛着眉眼:“母皇。”
女帝气不打一处来, 自然是头也不想回。
“母皇, 还请您收回成命,正君人选从长计议。”何浅陌面无表情地开口。
“老六……你太让朕失望了。”坚毅的背影上龙纹清明,无形中给人一股莫大的压力。
“求母皇开恩, 孩儿心中的正君只有一人,无论如何也不想负他。”
女帝闻言不语,只转过身来, 目光在她身上扫视良久。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陌生。
从小与她最为默契的老六, 最是视男子为无物,如今却为了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小倌公然忤逆自己。
当初让曲家嫡子嫁进六皇女府不过是想老二与老三放松警惕, 谁成想这个男子却是最大的变数。
“你若真立那男子为正君,日后朕传位于你时, 他便是帝后。”女帝顿了顿,眼里满是不屑,“一位青楼里出来的帝后,简直是全天下的笑饼!”
“……”
何浅陌不语, 她想说作为帝王, 若连自己心爱的男子都无法保护,那她宁愿不要。
可若真的说出口,以她母皇Jing明狠绝的手段, 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曲槐心除去。
纵使明白希望很小,她也想试一试,不是以六皇女的身份恳求于她,而是作为她的女儿。
可显然,女帝的眼里有担忧,有恨铁不成钢,可江山社稷仍大过她们之间的亲情联系,只一瞬,何浅陌便知她不会妥协了。
“是,女儿知道。”何浅陌站起身,“册封礼会如期举行。”
女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不少,上来扶过她的手,顺势在她肩上轻拍两下:“苍天黎明在上,要想担起家国大任,就要舍弃儿女情长,将来……你会明白的。”
何浅陌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些微痛苦的表情:“女儿身体不适,先退下了。”
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见帝后匆匆忙忙提着檀木食盒走过来,甚至抬手示意宫人不必传报。
一见到她时便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片刻,随后立马换了副面容朝向女帝:“早晨喜小子做了些家乡的糕点,我尝着格外好吃,方川路远,陛下想必也没去过吧,就想着也带点过来。”
他边说边将食盒交到李总管手里,转而就是惊讶的语气:“六殿下也在?好些日子没见,倒是稀客。”
“帝后。”何浅陌作势同他打了个招呼。
一看对方这眼神她就知道来者不善,怕是急着打探情况来了,长顺殿内果然也有帝后的人。
“六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帝后状似担忧地问道。
女帝一笑:“这个老六,硬想让朕立青楼里接回来的那位曲家孩子做正君,你说气人不气人。”
帝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气立时随意起来:“她本就是孩子心性,若真喜欢,依她也无妨。”
“那怎么行,放着陶太傅家的小子不要,非喜欢那个名声不好的,皇家脸面该往哪儿搁。”女帝叹了口气。
“陛下说的是。”帝后幸灾乐祸地干笑两声,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何浅陌默默退下,眉头紧锁,一直到回了皇女府仍然黑着脸,连王管事瞧着都吓人,万万不敢靠近。
府里的下人更是远远见到就一溜烟地逃开,生怕她看自己不顺眼。
.
留心居内。
曲槐心坐着,脑袋已经乱成一团麻,想起进府时那小破屋门前的桃林,也不知长势如何,便想着过去溜达溜达。
当然,他自己也说不好,出了门或许能遇上谁。
心里好像总有一股子希冀,却又被他努力压了下去。
说巧也巧,刚出门,就正好看到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
柔顺的长衫在光底下显得更为雍容,金银丝交汇间衬出女子纤长的身形。
只是她面色似乎不好,还有些憔悴。
曲槐心没发现,他望着那个方向出了神,直到女子感受到他的视线同样转过身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
何浅陌的眼神……很沉重。
难以想象这是前几日那个钻进被子里抱着他的人,曲槐心从未觉得她如此陌生。
如此冰凉。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话到了嘴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问问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她的伪装,想问问一直以来是否都在利用自己,想问问她可曾真心想救过他。
可是他又不敢,带着寒意的目光在他面上划过,仿佛下一秒就会刺中他的心脏,将他伤得彻底。
一向清明的他突然变得笨拙起来。
何浅陌没有停留。
与他对视一眼,顷刻转了过去。
她似乎无暇顾及曲槐心,回过头一路走进玉篴居。
对了,她要立正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