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源朝幸嘉五年,建威将军纪融击羌人于飞龙关。jian人作梗,守城三月,粮草不至,落马城下。军失主将,败北而归,又遇谗言,蔑融以通敌之罪。圣大怒,欲诛融之眷族,谏于左丞相谢直,遂改贬融嫡长子明失于越岭,次子明寻于羌南,终生不得回京。遣散府中仆众,建威将军府收编于朝。
“主子,主子?嗨哟,您可快起来吧,前边儿就是章大人府邸的正门啦!”少年伶俐地踏着轿棍钻进帘子里,使劲摇着那四仰八叉瘫坐一处,口水都流下来的男子。那男子被摇晃得难受,嘴里骂骂咧咧皱眉转醒,一双琉璃色的美目翻着便向少年瞪去,全无要端自己这副好皮囊架子的意思。
虽然人是不拘小节了些,倒且先看那面貌。肤如凝脂露,面似洒星霜,鼻骨高挺,口唇红润,眉浓而秀婉,耳薄而姣满。那一双琉璃色柳叶眼缀于面上,看着便让人生了喜爱,如此姿容,哪个不想离近了瞧瞧呢?不过瞧了,便少不得被他拉住,问老板有无生意可做了。
这貌美男子姓卢名安,是个混血。他母亲早年飒爽,随家中商队去羌地做生意,回来不久便生了卢安,却也因此被逐出家门。卢母是个要强的,一声不吭忍了,带着自己家流鼻涕都不会擦的傻儿子硬是在临近京城的俞州做了买卖,还做得风生水起,从小便培养儿子经商,过得比在家做大小姐强了不知多少倍。由此,别的小汉子小哥儿小女儿吭哧吭哧念《童子规》时,卢安倒背《商经》如流;人家玩儿过家家,卢安客串卖货郎,坑了一串又一串糖葫芦;街里的孩子们长大了,谈婚的谈婚,论嫁的论嫁,卢安……卢安刚出库一批货,赚了一大笔银子,冲母亲乐得见牙不见眼:“这不比成亲乐呵!”
今日他出现在御史大夫章成的府院前,是为章成小儿子章骏的喜事。卢安最爱做生意,做生意少不了结交各条各路的朋友,章骏便是那其中最没啥本事还二五八万的。跟他攀交情纯粹是为了搭他爹的线,这二傻子还以为自己个儿多有人格魅力呢,纳个哥儿妾还非得宴请八方,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他爹面子,再往上数那可就是不给……咳咳,的面子了。
于是乎卢安烦得要死也不得不来,来还不能空手来吧,他轿子后头跟着整整五箱贺礼,没心疼死他。
待卢安迈下轿子,章骏可是就远远地看见他了。这肥硕的新郎官儿丢下家仆和正冲他拱手的宾客,大步奔到轿子前,十分热情地把住了卢安,提着破锣嗓子大笑:“瑞轩!大哥我就等着你呢,怎么来得这样慢!可是路上见了红哥儿绿女,耽搁了吧!”
卢安心里翻起惊天大白眼,面上还得做轻佻状:“哪儿敢呢,耽误谁也不敢耽误了大哥的好事啊!嗨,都是保端这小子,自个儿上外头找小相好去了,忘了叫他少爷起来,我又嗜睡,这才晚了。可这礼虽晚了,不孬就行,大哥,您上眼!”说着把那五箱礼引到近前。
章骏立刻笑得更开,眼睛都让肥rou堆没了,邀着卢安进去了。
卢安进府后,感到四面八方的鄙夷目光。这宴上大多还是冲着御史大夫来的官家或文人才俊,像卢安这样纯是让章骏拉来的没有几个。再加上章骏那不学无术的纨绔样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卢安在人家眼里可真是算不得什么好人。
可是卢安倒也不怕,他自知是什么样的为人,不过是混的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他十六岁自己经商,如今可有十年了。要说这十年里真有遇过什么让他心服口服、打心眼儿里敬佩的人,只怕就是建威将军府的纪明失了。可惜斯人已逝,因着一道不得回京的圣喻,尸骨就埋在越岭的一处山谷里,他一年前殒命的地方。
个呆人,为护百姓被山匪捅死,多蠢的死法。卢安落寞一笑,从鼻腔叹出一口气。
旁边人看美男子垂眸,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再散发恶意,都扭过头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不多时,大红的灯笼亮起,礼要开了。
卢安因为刚刚念起了故人,没心情观礼,只一盅接一盅地喝酒。
纪明失还有个弟弟,虎头虎脑的,但却乖巧,小卢安七岁。那孩子性格单纯正直,嘴又拙,每次卢安逗他都接不上话,直把耳朵都红透了,才求助地望向兄长。当哥的那个就笑着替他还嘴,警告卢安不许欺负小孩儿。
与纪氏兄弟交好的那段时间,是卢安最快乐的时光。他完全地把自己放松在纯真的友情中,不作他想,只需享受。他还跟纪明失开玩笑,说若是他们兄弟俩是哥儿,他必娶一个,入赘都行。那时候纪明失怎么着来的?哦,他一瞬间面上有点儿僵,不自在地瞟了一眼他弟弟。
后来,纪家就出事儿了。将军身死,夫人气绝,兄弟俩一个发配南土,一个发配北疆。哥哥一年前死在南边,去北边的弟弟,从走的第一天起就失了音信。
那孩子,如果还活着,就是纪家最后的血脉了。卢安又闷了一口。
章骏的狐朋狗友们已经要闹洞房了,虽有章大人黑脸当前,却也奈何不了章骏这被宠惯了的老来子。五六个纨绔便拥着章骏和他臂上那不知是羞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