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开得大了些,裴夏定睛,终于看清了房内的情景。
白衍秋果然没睡——不对,应该说是居然没睡才更准确。
入行多年,裴夏极少见过像白衍秋这样生物钟规律的人。除了晚上加练、有额外活动的日子里,他就从没瞧见白衍秋在晚上十一点后入睡。
这人一身的少爷脾气,觉还很浅,裴夏每天总要训练到最晚,回来时都尽量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和动作,不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床上那人却仿佛身后安了雷达,总能及时捕捉到他的存在。
倒显得像是裴夏做了什么错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惹烦了,这回,白衍秋干脆一直清醒着等到裴夏出现。
对方穿着一身丝绸质地的睡衣,看样子早已洗漱完毕,万事俱备,此刻正盖着半身被子靠坐在床头,低头翻着一本书。
发现了门外的动静,白衍秋这才将脸转了过来,目光淡淡地扫过裴夏黏着些许shi濡发丝的饱满额头,当头就是一句令裴夏意想不到的诘问。
……真够有闲情逸致。
裴夏的视线从他手中的书本上移开,暗自腹诽又好奇,难道这个人在还没被选拔为出道成员时也这样天天准时熄灯睡觉、还要在睡前陶冶情Cao么?
那和他住在一起的人还真是有够憋屈的。
当然,包括裴夏自己。
“……是还行吧。”裴夏将身后的门关上,包也卸了下来,在一旁的挂钩上放好。
冬天的室内开足了暖气,裴夏刚下车时明明还直觉寒意刺骨,一进了公寓,却又通身燥热起来,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剥光。
他面颊绯红,Jing致的鼻尖上洇着细小的薄薄汗珠,甚至懒得捉摸对方的意图,匆匆地拉下拉链、脱掉外套,心不在焉地作了回答。
心中却在漫无目的地想,如果他和温行舟还能叫“关系不错”,那么自己和白衍秋说不定也算亲朋挚友了。
白衍秋能问出这种话,根本是故意的。之所以这样说,估计多半还是为了嘲讽自己。
训练了一天的裴夏思维迟钝,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却不知道那股莫名的审问感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了什么。
“不只是还行吧。”白衍秋收回目光,指腹间又翻过薄薄一页纸,用他惯常的语气状似无意地说,“最近这几天,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帮温行舟额外开小灶?”
“有问题吗?”舌尖沿着上颚扫了一圈,裴夏总算意识到白衍秋有些来者不善,“你好像很关心我。”
他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懂这个人。
这些天相处下来,裴夏自认多少摸清了些白衍秋的性子:这人的骨子里有种傲慢,向来不怎么爱搭理人。
往回倒数起来,他们上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的时候,还要追溯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裴夏不小心错睡在了白衍秋提前挑好的床上。
除此之外,白衍秋在面对他时,说话欲望似乎一直都很淡薄,他们的日常对话基本环绕在简短的“麻烦让一下”、“今天我先洗”、“铭哥叫你等下过去一趟”上。
饶是裴夏一开始动过要和白衍秋努力打好关系的心思,那点念头也都在白衍秋冷淡且难以猜测的个性中败下阵来,像是一吹就熄的火烛般消散了。
白衍秋捏着书的手指顿了一顿,从鼻间轻哂了一声:“如果说哪怕是走在公司里,都能到处从其他练习生的嘴里听到关于你的八卦也算关心你的话,那你说是就是吧。”
“……”裴夏的脸色不免有些变了,声音也微微冷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问白衍秋究竟听到了什么,但这种话,说了就等于是向白衍秋示弱,他绝不可能开口。
而即使白衍秋不告诉他,心思敏感如裴夏,自己的心底也早有答案。
……不,甚至不需要有多么善于察言观色。
其实哪怕是公司中的随便一个人,不管是资历深浅的练习生,还是在走廊上随处可见的,戴着口罩、抱着文件匆匆跑过的工作人员,可能都会听过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和流言。
娱乐公司就像一种高级的机器,接连不断地复制着以刻板印象为基底的偶像明星。在看似光鲜亮丽的巢窟里,不管是生产者还是受众,抑或是商品本人——芸芸大众的娱乐Jing神在这样的环境中充分地挥发,每个人都很乐在其中。
这些天来,他不是没在无意中撞见别人私下议论自己。
裴夏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出去时,才发现那是一对还没出道的小练习生。
面庞看着青涩稚嫩,顶多只有十五六岁,估计是没料想到话题中心的主角居然就站在身后听着他们讲闲话,吓得脸上根本藏掖不住震惊与慌乱,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裴、裴夏前辈……”
“下午好。”而当时的裴夏除了向他们微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那般神态自若地走到水池边洗手,也没法再做出多余的回应。
“没有别的意思。”
空气凝固了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