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康熙一番话几乎是明示了,上辈子他是在皇上死后才和众兄弟一起从隆科多手里接到遗诏的,这辈子皇阿玛却提前借着侍疾的由头将他拘在宫里,要的不过是一个保证。
是个他那些兄弟们要的保证,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这个亲手养大、亲自教导的儿子即使犯了大错他还是最放不下。
“好!好!好!”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过后,康熙连说了三个好字,还要再说什么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偌大个宫殿只有他们两个人,胤禛连忙起身端了杯温水递到皇上嘴边,一手在背后顺着气。
摸到康熙背上脊柱的触感时,他猛然觉得心里一酸,手下力道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胤禛一向最能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少有的情绪外露,让康熙也觉得心里柔软了不少,他本是气恼的,胤禛的话无异于在威胁他,不把太子废彻底就保不了他的平安。
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会下一道旨把太子从毓庆宫里迁出去,言明永不复立,无论将来如何都不准他继承大宝。”
胤禛听罢想解释几句,他与太子一起长大,兄弟情谊不是不深厚的,皇帝这防贼一样的态度让他暗暗觉得有些着恼。
“二哥是明白人,众兄弟也不是不念及手足情谊之人,皇阿玛无需多虑了。”
康熙却看着他不说话,许久笑着摇了摇头:“朕就当你是许诺了。”说罢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了。
有了惊心动魄的一遭后,康熙似乎恢复了往日情态,不再留人侍疾,第二天一早就把他轰了出去不再见了。
胤禛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思绪纷纷杂杂,他少有这样不平静的时刻,他是有理由怪康熙不信任的,上一世太子在郑家庄锦衣玉食到寿终正寝,死后亦有哀荣。连子嗣都多有照拂。
但这理由又似乎不那么站得住脚,皇阿玛担心的对,想想老八老九的下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不是宽厚之人。
“刻薄寡恩。”,胤禛转着佛珠闭着眼,轻声开口道,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旁的什么人。
下马进了正门,庭院里的海棠花已经开了,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走竟也有些时日了。
他想起弘历,不知上辈子的弘历被垂死的自己拒之门外时是不是也有自己如今的委屈,也不知道这一对父子之前,是老的更无奈还是小的更委屈。
心里有事,脚下却不停,不是回正屋的路,直接去了东院。
伺候的奴才们见他面色也不敢多言,只倒着小碎步跟着,心里盼着福晋可千万别在这坎节儿犯糊涂。
胤禛一路快步走到东院,没来及等人通传一声就直接自己打帘子进了里屋。
把一群正围在炭盆边烤玉米的主仆们吓了一跳,还是弘历最先反应过来,这没心肝的孩子见势不好一反应就是跑。
“阿玛回来了?儿子给阿玛请安,阿玛这是直接从宫里回来的?阿玛连日侍疾辛苦,早些洗漱一番换过衣裳歇息吧,儿子就留下添乱了。”
胤禛现在本就是对他情感复杂的时候,勉强闻言问了几句起居日常,就叫他退下了。
等弘历走后,他看向明冉,见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也看着自己,担忧焦急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却还紧抿着红唇不肯张口。
胤禛这才柔和了面色,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这个人、这双眼睛打从他昨日从乾清宫出来便一直在他心头晃着,不知因何而来,却怎么也赶不走了。
如今见到了、握住了,他才明白自己那些朦胧念头究竟为何,一路急着赶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胤禛刚要开口,方才还有些僵硬的明冉却动作起来,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轻声吩咐身边的婢女打些热水来。
“爷累了吧,换换衣裳松乏松乏。”说着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意,已经放开他的手去解颈间的盘扣。
胤禛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还是配合地抬头方便她动作。
不一会下人端着水盆进来,明冉亲自伺候他洗漱更衣,无一处不体贴,却让他没来由地觉得那么不舒服。
“爷是先用些吃的还是想先歇一会,饭都备好了,要是先不用就让他们温着,醒来再用也熨帖。”
胤禛是真的累了,但他不想就这么睡了,总想着再跟她多呆一会,便叫人传饭先用膳了。
一顿饭下来,明冉自己没吃几口,时时记挂着他这边,夹菜添汤,比用了几十年的苏培盛都妥帖,事事顺着他的心思。
就是这样却让胤禛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但又没有发作的理由,一觉得总有什么更在喉咙不吐不快,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直到他才放下碗筷,明冉也停了筷子,他知道她定还没吃好,却随着他取了漱口的茶水不再用了。
若是以往她定是要一边喝汤一边撒娇怨他吃的太快不陪自己缠着他再用着陪她才肯罢休。如今却像是个从贤妃祠里走下来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