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接到眼神中的询问,即走上前观察一下咳出来的黑血,作揖道,“王爷不用担心,吐出来的都是些秽物,谢公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陈景扬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暖了些,轻轻点点头,便不再看葛秋,只将终于有些缓过来的谢献扶坐了靠在垫上,拉下幔帐隔绝众人视线,又拿了温茶给他漱口,谢献仍是脸色苍白,不能言语,却有了些活气,他看向陈景扬,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让景扬心头一热。
陈景扬眼眶还是红的,此刻却忍不住笑出来,拢着谢献的手低声连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其他都不紧要。”
又转向众人,放沉了声音吩咐道,“先生才醒,留几个人在跟前伺候,其他人先去休息吧。”
第56章
谢献仔细养了好几天,才终于稍微能开口说话。景扬每日过来与他说说话,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陪他坐着,或是给他念念时下的话本。又把大侄子陈方其拉过来给他请安——按照身份地位岳王世子向一介平民请安、这传出去是极不妥当,但景扬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谢献,陈方其这个小崽子当然也得一块献出去。
陈方其看着脸上写着开心两字的小叔叔,也不似第一夜那么怯了,凑上来与谢献问好,又抓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你好了呀?吃不吃得惯药?你怎么都不说话?”
谢献那时还说不了话,靠着山一样的靠垫里看着陈方其浅浅笑,又抬眼看一眼后面献宝一样的陈景扬。
陈方其又去抓谢献的手,谢献才初愈,手冰凉凉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小孩子热乎乎的双手整个捧着。
“手也凉。”陈方其回头看看小叔叔,“我身子凉了都熬牛ru姜汤的。”
陈景扬揉揉眼前的小脑袋瓜,“我看你是自己馋了吧?”
那以后又养了几日,谢献rou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可以自己动手喝药吃饭,同陈景扬也终于能多少说些话。
陈景扬这次回京,还有不少需要调查打点,每日陪在谢献身边的时间不算太多,所以早上是一定要同谢献一起吃饭的。方桌就放在床边,陈景扬整理好了,坐下来给谢献盛一碗粥。
谢献还不能吃太过荤腥的食物,这粥只是用煨足了时间的鸡汁儿熬煮、配以养身的药材吊鲜,看上去一碗白粥,吃起来却滋味丰富,诱人食欲。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见谢献起身坐到方桌前,开口问道。
谢献笑,“临海亲王这么费心照顾,再不快快好起来,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陈景扬抿起嘴来笑,倾过身子亲了亲谢献,“要是Jing神好,可以去院子里散散步,外面冷,披了披风再出去。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谢献这几年多少被陈景扬照顾惯了,只是笑。
“昨晚我回来的迟,还没同你说,别苑的事…”陈景扬看见谢献手里的勺子一滞,“我多少有点眉目了。”
谢献抬起头来看他。他神色安静得仿佛在等宣判。陈景扬不禁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谢献眼神低下去,极轻地点点头,“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不难猜。”
陈景扬的手紧了紧。
“这个人,一定是身在京城又困于京城,有些根系可以触到皇室宗亲。不仅知道我的旧事,手里有一些废太子的贴身之物可用,而且对我和废太子都恨之极深。条件符合的人,我想不出来几个。我大哥谢远、废太子之乱时就已经死了,二哥谢遥、发配边疆并未返还。”谢献微抬起眼神,却不与陈景扬对视,“…我思来想去,这名单上就只剩谢妍了。”
谢妍,谢氏长女,谢献长姐,废太子之妃。
陈景扬放下手里的筷子,坐直了看他,“现在我也还不确定。”
“若真是谢妍,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先生怎么想呢?”
谢献停顿片刻,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谢妍具体现在如何,但我想,废太子虽是被黜,但太子妃却仍有嫡出长子,天家体面,不可能让他们彻底变成普通百姓。”
陈景扬点点头,“先生说的是,他们母子二人尚有月俸,也有看管,三哥本来的意思也是把他们母子软禁起来照顾到死就算了。”
“可是她的手却伸出去了…不仅伸出去了,还很厉害呢。”谢献下意识的扶住自己的手腕——那里的勒痕还未彻底消去。
他努力的从那个噩梦里醒过来一次,从没有想过还会堕入到那个噩梦里去。已经几日过去,他却甚至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挂在壁上的火把发出“噼啪”的爆然声——他那么近的看见太子的脸,却无法挣扎无法动弹。他没有和陈景扬说起过这些,那些害怕到战栗的情绪他都尝试锁在心里。景扬没必要知道。
谢献又盛一勺粥,入口之前淡淡问,“我有一点好奇,比如世子殿下长年居在京城,若是这次出事的是世子殿下,按照宗族律法,该要如何处置呢?”
陈景扬点点头,“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