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回来了,平平淡淡几个字,听在镜郎耳中,仿佛晴天霹雳。
镜郎顿时被糕饼噎着,一边摆手,一边咳着去寻茶水,说不出话来,舞阳则笑道:“纾儿总是出门,在京中待不到几个月,我觉着,也是该成亲了。兴许成了家,皇兄就会让他多留在京,也改一改他那冷冰冰的性子。”
建昌摆了摆手:“我可不敢给他说亲,多少好姑娘被他给吓走了。也不能交到侯府那边去,老太太没事儿就想着折腾我们母子,之前一心要把自己家侄女儿嫁给大郎,上回把那洪钦若叫去做客,又想给我个下马威,儿子大了,就让他自己找喜欢的吧……怎么了娇娇,脸色这么难看?”
“呛着了,咳,阿娘,林纾他怎么就回来了?”
“想来是西南那边事儿了了,纾儿也该回来——这会子,该是和皇兄说事儿呢。”舞阳说着,揶揄地瞥一眼镜郎,“怎么,不想见哥哥啊?”
镜郎有些心乱,在舞阳面前,仍然撑出讨乖卖俏的样子,故意做了个鬼脸:“他,咳,兄长总是寻我麻烦,若他不无事生非,我自然是要敬他几分的。哎,谁要阿娘偏心哥哥,我是有苦也说不出,逃也无处逃啊——”
舞阳与建昌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建昌取了扇子扇风,一扬手,纨扇边缘敲了敲镜郎额头:“四妹妹,你瞧这猢狲,竟然有脸说我偏疼他哥哥?”
舞阳摆出一副护短架势:“这样,若是纾儿再欺负你呢,娇娇,就往我这儿躲,四姨那儿旁的没有,好吃的却是管够,等吃够了,咱们就去倦勤斋,闹你舅舅去。”
“还是四姨疼我!”
“还是放过你四姨吧,你小表妹才多大,可经不起你揪头发烧辫子的。”建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口拆台,将舞阳逗得笑个不住,忽的扭头,向帘外望去,“谁在外面?”
瑞云掀了帘子进来,满脸的喜气:“是咱们家大公子来了。”
“可见无事不能说人呢,纾儿来了——哟,看这一头一脸的汗,快去擦擦,别让冷风扑着了。换了衣裳,再过来吃冰碗。”
进来的是个俊俏的青年人。
一身青绿衣裳,长身玉立,面容俊美,数月不见,黑瘦憔悴了许多,尽管额前缀着汗水,领口也微微汗shi,却仍然衣装整齐,一丝不乱,一双凤眼冷冰冰的,淡淡地扫镜郎一眼,直盯着镜郎没由来一个激灵,背后窜上一股寒意。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林纾转过脸来,向母亲与姨母问了好,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连声音也是从容温和的,去与舞阳长公主寒暄:“在高原上尝了他们的酸汤鱼,倒有几分四姨家的风味…只是那茶,虽是茶马古道,却全不如您亲手烹的香甜…”
“纾儿也有嘴馋的时候。”舞阳长公主最吃这一套,笑个不住,“六月里大家都忙,今年端午不赛龙舟,也简单,趁着太后娘娘的生辰未过,老七也没出京去,咱们人齐,就在这几日,在我们驸马爷的园子里,也开个小宴,纾儿可要赏脸来。”
和建昌长公主、宁平侯这对已成陌路的夫妻不同,舞阳长公主这一对,却是足以成为典范的和睦夫妻。舞阳出身不高,生母是为先帝侍膳的贴身宫女,性子温柔,笑口常开,丈夫也并非勋贵,却也是雍州当地的读书门第,虽是旁支,也在京城经营数代,正是与林诚同年的二甲进士,不算出挑,倒也生得白皙清秀,也是一般的好脾气,好性子,两人感情深重,接二连三地生孩子,长子已经十五,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最小的一个女儿,今年元月才满了周岁。
“你要请老七,那其余几个小的请不请,太子请不请?”
“自然要请……这样,孩子们也都到年纪了,我再把太子妃娘家,皇后娘家,适龄的少年们都喊来,正好,也该给我家大郎相看个媳妇儿了。”
林纾却似转了性子一般,平日里最烦吵闹喧哗,连镜郎大嗓门笑两声都要冷下脸来的人,竟对舞阳长公主的提议表达了认可,说起场面话来,那叫一个婉转动听:“只是要劳烦姨母,Cao持这样一场热闹……”
用脚指头想都晓得,这人一定是憋着坏呢。
他脸上还带了淡淡的微笑,但偶尔朝镜郎投过来的一眼,明面儿上是兄长关怀许久未见的幼弟,实际上呢,简直就像恶狗盯着肥rou似的,看的镜郎背脊发麻。
偏偏这人面上那么稳重得体,无懈可击,甚至帮舞阳长公主盘算起宴请的名单:“如果要叫上令国公家的女眷,那么世子爷,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陈之宁之外,七殿下自然也要请来。”
林纾说着,还格外看了镜郎一眼。
镜郎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拔腿就跑。
他总不会是想把陈之宁和表哥叫来一起……呃,不对,林纾他怎么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况且……况且林纾之前对他做这种事儿,也不过是发泄怒气……
对,怎么可能争风吃醋,为他大打出手呢,又不是什么夫妻吵架,情侣闹别扭,是他多心了。
最多也不过是“自己的东西不听话”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