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讨厌芍药花吗?
反正就镜郎所知,是不讨厌的。
不仅不讨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颇为中意,宫内的云天殿,宫外的延春殿,乃至于在西山行宫的归云阁,四周奇花异草环绕,都少不了芍药,尤其是延春殿后花园里,每到春末夏初芍药花期,便是一片争奇斗艳的姹紫嫣红,照镜郎来看,绝不逊色于侯府里的这一片花圃。
但……也不排除长公主突然就变了喜好,变了性子 。
什么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什么今日喜欢,明日就弃如敝履的事情,镜郎也没少见。
像那孙珏,多少年来无人撄其锋芒,任是能在美人如云俊才遍地的长公主府捞到一席之地,还不是在那教坊司出身的十二郎面前败下阵来。众人都以为这十二郎家族将要鸡犬升天青云直上,没成想,一时无两的风光还没熬过二十四个时辰,他又在哪一次侍宴时触怒了长公主,连人带琴一并摔下阶去,当夜就送回了教坊司。到了第二天早晨,十二郎所住的鸣琴馆就又洒扫一新,留待新人入住。
镜郎走了一回神,林诚已经走了,太夫人仍在絮絮叨叨,身后的洪钦若则以帕子掩着唇,哭得梨花带雨,细声细气地仿佛说着什么“赔罪,道歉,任凭长公主责罚”,娇弱可怜之状,我见犹怜。
可惜长公主最是不吃这一套,淡淡道:“洪什么……洪娘子,你到底是来做客的,还是奔丧的?哭丧个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你少来我面前咒我死,就算我谢谢你了。”
最后仍是以太夫人脸色铁青,带着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的洪钦若草草退场。
长公主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却嫌冷了,站起身来,往窗外泼去。
那朵娇艳的芍药花已不知去向,青砖地上唯有一滩淡褐的残茶。
“娇娇。”
“在呢——”
“你替阿娘,往娘娘那里传个信,把归云阁前前后后的芍药花,都给我拔了,一棵别留。”长公主瞪着那点茶渍,语速飞快,好像和谁叫着劲儿,“随便换成什么花,总之,我不想看见那花花绿绿的俗气玩意儿。”
镜郎听她只提行宫,却半点不讲自己家里事,就晓得母亲是在闹脾气了,自然不会和她对着干,笑yinyin地应了下来,又道:“可是我觉得芍药繁盛,这几年都开的好,还挺热闹的,阿娘若不喜欢,不如让他们移栽到盆中,放到我院子里去?正巧我身边那个王默,对照料花草有些心得,也好让他学一学,长长见识。”
“罢了,既然娇娇喜欢……就按你说的做吧。”
长公主就驴下坡,也全了自己颜面,此后数日,却也都一直未曾展颜,每日三顿膳食,都是令人传到门中,由瑞春出来端了进去,半步没出房门。
只苦了镜郎,今年担了主祭大任,还要硬着头皮,与那些眉毛胡子一大把,褶皱多的能夹死苍蝇的老头子,不咸不淡地寒暄,好在左边站了个高大的王默,右边站着个端着高冷微笑的瑞月,一左一右好似两尊门神护持,挡了不少人没事找事的热络。
祭祖事儿一毕,第二天一早,连早饭都没在侯府里用,长公主张罗着人带上食盒,直接从侯府出发,另一头长公主府里开了门,她与镜郎的衣裳摆件箱笼装了三五架马车,连着惯用的服侍人手也装了三五车,两边并作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
长公主府豢养的马匹,都是西域名种与南地的混血,身材高大不说,相对来说,也更健壮耐用,只是用来,难免是要人觉得暴殄天物,却也十分的有辨识度,连着比寻常马车宽大了三寸的车厢,檐角挂着的琉璃宫灯一道,让人一见即知身份。
马车角落里一只三足小铜炉燃着驱蚊熏香,铜鼎里搁着足足的冰,镜郎就在软枕薄毯里睡了一路,中途起来用了点饮子糕点,就又睡了下去。实在是祭祖连着几天寅时就起,将他累了个不行。
等到日头渐渐偏了西,镜郎再一睁眼,就已到了西山行宫中。
守在园子外接人的不是谢一恒,却也是皇帝近身的江南与枫桥。
两人笑着上前来行礼,江南笑道:“殿下仍旧住归云阁,陛下说二公子年岁渐大了,不好再住后宫,就在倦勤斋附近择了处新院,给二公子安置。”
镜郎想想自己身边带着王默,回头青竹儿来了,都是成年男子,和后宫女眷混住,着实不便……再说,和长公主待在一处,有些事儿也不大方便,就笑着颔首:“那还得让阿娘重新分了行李,把我的包裹送过去。”
长公主握着象牙柄的纨扇懒洋洋地摇了摇,又举到额前挡住阳光:“回头我让瑞香送去,这园子里自然有人做粗活,若是人不够,我再打发人去你那儿。别打扰你舅舅,请个安就回来。”
枫桥笑道:“知道殿下与二公子今日到,皇后娘娘备了宴,设在水木明瑟,就着池水,听一听教坊司新谱的笛曲。”
长公主淡淡颔首表示知道了,上了轿撵,由枫桥领着走了。江南则带着镜郎,拐上了一条满是杨柳树荫的鹅卵石小路。
“我如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