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贺琮今年年岁不大,将要挨到四十岁的边而已。
靛蓝细棉袍子,大袖,收腰,襟口松散,戴一只檀木发冠,只左手戴着一枚绿玉扳指,腰上一只檀色的素缎香囊,身上没一点多余装饰,倒像是个闲散书生。
他生得十分俊美,与建昌长公主眉宇间有三四分像,轮廓更为硬朗,却又要潇洒的多,只蓄了短短的胡须,多年来勤练骑射,身材Jing壮,肌rou轮廓分明,又注重养生,望之如三十许人。
他十四便成婚,不多时侍妾生了庶子,第二年,年长他三岁的皇后就生下了嫡子,太子的排行就已到了三,贺铭今年二十一,行七,其实两人也就差了不到两岁,只不过庶出的长子次子,还有排行四五六的几位,都年少夭折,没有养大。公主一共八位,倒长成了五个,排行靠前的大公主与三公主已出嫁,宫人所出的五公主怕镜郎怕的和什么似的,但凡听说他进宫,就称病不出。
这几年皇帝新宠不多,又将心思更多地放到了娈童身上——比如方才与镜郎擦肩而过的那一个,宫中还未成年的皇子尚有三位,都有七八岁,此外,也就是新宠的什么美人多添了个小公主。
镜郎笑嘻嘻地往贺琮面前一坐,贺琮随手递了一盏茶过去,镜郎咕嘟咕嘟灌了半盏下去,润过了喉咙,伸手就去摸旁边剥好镇在冰碗里的葡萄,贺琮也不管他,随口问:“娇娇,从前说舅舅穿黄衫子不好看,你看看,今天这身靛蓝好不好?”
“我也没说舅舅穿着不好看,就是……没有旁的颜色那么好看。今天这身衣裳很好,十分的好,花样也好,舅舅穿的更好!”
贺琮失笑摇头,望了他一眼,隔空虚虚点他一下,镜郎也不怯,咬着葡萄朝他笑,贺琮丢了棋子,抬手抹去镜郎唇边的一滴汁水,凑到自己唇边抿去:“这么久没来,是和老七玩疯了,也不想舅舅,把舅舅给忘了罢?”
镜郎心虚地嘿嘿一笑:“怎会?只是舅舅日理万机,镜郎不敢擅来打扰……”
“小滑头。”皇帝笑骂一句,重新往棋盘上填了一枚棋子,“还不是这宫里没有时鲜玩意儿,勾不住你的心罢了。你自己算算,过了年,你有多久没来见我?眼瞧着,这都要端午节了!”
“陛下富有四海,怎么会没有新鲜东西?听说七殿下往宫里送了一批北戎女奴,嘿嘿……舅舅纳了几个啊?”
“也不过尔尔,其中倒有一个,说是族长之女,也算是他们公主名分。给封了个美人,也给她换了个汉人名字,叫做古丽儿。宫中都称古美人的就是了。”皇帝见镜郎一口一个,吃个没停,不觉好笑,敲了敲桌子,“别吃了,当心吃多了冰的,闹肚子。怎么馋成这样,母后那儿没有赏你点心吃?”
镜郎也不羞,把插葡萄的银签儿丢进水晶碗里,又去抓皇帝的衣袖:“吃了几块芙蓉花糕,都是家常吃絮了的,想是娘娘知道陛下这儿好吃的多,舅舅——”
“罢了罢了,别拽我的袖子,别拽,多大人了,还、还拽,朕恼了啊!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江南,夜雨,让你们备的点心呢?”
镜郎才不怕他,等到宫女打了帘子进来,才嘿嘿笑着松了手,抓着冰冰凉的玉棋子把玩。
领头的江南生了双大大的杏仁眼,笑起来很是喜庆,朝皇帝行了礼,又笑着给镜郎问好:“说是二公子要进宫,今儿一早就备下了,左等右等,您却不来,一直热在屉子上,陛下嫌风味不好,让重新开炉做了一份儿。”
“是什么稀奇东西,这样仔细?”
几样时新的点心,才刚出炉,其中一张花瓣口的大圆盘盛着切成扇形的烤饼,酥皮金黄,里头淌出黏稠如蜜,牵出绵密细丝的nai浆。倒真是才刚刚烤得,还有些烫手,入口鲜香酥脆,甜淡合宜,镜郎吃了两口,又喝一口茶,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据说是云贵那一带的小食,当地人惯吃,我们这儿倒是没见过。”见镜郎吃得欢喜,皇帝也淡淡笑起来,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退下,又给镜郎斟茶,“喜欢么?这还是林纾随折子送来的普洱,配着这ru扇饼儿来吃,十分合宜。”
镜郎顿时被酥饼噎着了,皇帝下了榻,去为镜郎拍抚脊背,一面将自己手边的沉口杯喂到镜郎唇边:“怎么噎着了,快喝口茶。”
镜郎咳了两下,就着茶水咽下了面团儿,觉得手里的酥饼都不香了:“舅舅,怎么,好好的,就提起林纾来!”
皇帝又替他顺了顺背,笑着揶揄:“看来,若论做哥哥,林纾是不如老七,怎么都不晓得,对我们娇娇好些?”
镜郎没好气儿道:“舅舅,您再说他,我可就走了,我真就走了啊——”
“怎么,还和你哥哥置气呢?那……那舅舅就不让他回来了,成吗?让他,让他就地娶媳妇儿,在云南安家!要是敢回来,就罚他!嗯……进京城一次,罚他一百两银子,给我们娇娇买酒吃。”
见皇帝说的煞有介事,脸上却满是笑意,明显是在逗他,镜郎暗暗翻了个白眼,几口囫囵吃了酥饼,手上油汪汪的,还带着碎渣,就往皇帝身上揩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