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赶手忙脚乱开了门,不成想防盗门敞开的瞬间,一个黑压压的人影转眼间朝她歪斜下来,林秀肩头一沉,倒退了两三步这才勉强接住男人近乎全部的重量。
一股温热随即漫上她的肩头。林秀心道不妙,摸摸索索伸手去开灯,嘴里嗫嚅着,“随便?你……你还……”
光芒晃疼了林秀的太阳穴。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殷红铺满视线。浓郁的腥味在空气中蔓延,那顺着男人左肩头汩汩淌下的热流已然在光滑的地板上汇成了小河。
“唔——嘶……小伤而已。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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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伤而已。又是小伤而已。
其实随便早不是第一次挂着彩回家。林秀想他也是点儿背、净摊上些不愿负医疗责任的剧组,连医院都不送他去;而男人听了她的打抱不平,反应只是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说没关系的,小伤,剧组有补贴。
骗谁呢。
所谓小伤,最小也是后颈上一快泛紫的乌青,那还是她能看到的。更别提三五次回来的时候衣服都在往外渗血,衬得十几年不曾换过的黑色卫衣如包裹一摊枯骨、而血肉正从其间缓缓流失。她甚至能想象男人衣衫下道道沟壑。
林秀印象很深刻,尤其是他每一次和她搪塞“小伤而已”的时候撇过去不愿意和她对视的眼睛。她好几次提出来说想帮忙,可随便只会冷冷地拒绝、说你不会做这个别添乱,然后自己躲进房间里拿那可怜的一抽屉酒精棉片和绷带包扎,林秀隔着脆弱的卧室门总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阵阵喘息、混杂着几声嘶哑的呻吟。
后来林秀为了这个,学校办急救实践活动的时候她难得一秒钟都没走神,心肺复苏包扎手法她记得滚瓜烂熟。然而没用。那次男人捂着脱臼的胳膊回家,一如既往来不及让林秀反应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随便,我会了,你这次让我来吧我真的会了!”林秀在屋外恨不得直接用踹的。门让她敲得快要烂掉,奈何男人早将它反锁了。屋里传来“咔吧”一声闷响,大概是他一发狠自己讲脱臼的骨节接了回去。骨节碰撞的余韵令男人痛到蜷缩在卧室地板上,却不忘了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朝屋外脱力地嗫嚅,“不用你管……”
“你下次死在里面也别想让我管你!”也是那个时候撂了这句气话。
的确是气话。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回应她的只有男人压抑的呻吟、还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靠着门站到膝盖发酸,直到忘记过了多久,男人这才颤颤巍巍扶着墙出来。她终于难以自已,弯下腰、将脑袋抵在他胸口,一只手死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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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男人倒在她肩头那一刻,来得同样汹涌而突兀的鼻酸。
男人整个身形已然完全瘫软,除了断断续续地喘息以外近乎不省人事、自然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本就苍白得不健康的肤色刷了过期白漆一样微微发青,血色迅速流失。
他身量不算过分高大,但终究是个成年男人。林秀搀扶着完全使不上劲儿的他,每一步都走得费劲,直到把手撑在门把上,“你、你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
林秀一扭头、一句“你疯了”卡在嘴边,却见男人眼睛竭力瞪大、眼球上血丝弥漫,仿佛她只要踏出这门一步他就会掐死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虽然男人终究只是哑着嗓子嘶哑道,“医药费……会很贵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
“听我的……就在家里……拿绷带绑上就能好的。”受了伤的男人眼底翻滚着水光,大约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拿平日里的冷冽武装自己,越发像一只渐渐张开的贝、露出的内在出乎意料地柔软,“求你……”
随便……他在求她。
天。林秀快要不认识他了。
林秀狠不下心,终究是放弃了去医院的念头。
来不及深究男人固执的缘由,她小心翼翼将他搀扶到床上,不带半点犹豫解开了男人的衣服、转身翻出抽屉里仅剩的一卷绷带和医用酒精。男人被碰得瑟缩片刻,转而又被她重新按住、到底是动弹不得。
“不去医院就躺好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像在和一个神秘惯了的男人说话,倒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
肩上的血洞很棘手、肩膀像是被贯穿了一半,不知该不该庆幸没伤到筋骨。到现在还没结痂,谁知道那个剧组防护措施烂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他伤成这样。
男人艰难地给她做了些指导、却有气无力,林秀只好绞尽脑汁回忆若干个月前学校自救实践课上学来的经验,用绑那个橡胶模型的手法手忙脚乱给那伤口垫了三层棉、扯着绷带又绕又绑七八个来回,直到绷带用光了裹得和石膏一样厚,男人的伤口这才勉勉强强彻底止了血——至少不再大股大股往外淌了。
包扎完成的瞬间,男人终于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