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筐倒箧一席话,总算叫青莲琢磨出点意思,忙摆起湖绿的一片衣袖,“大娘原说得极是,可家中父母才过身没多久,我们姐妹孝期还未满呢,哪里就能想着嫁人的事儿。”
“哟,这孝期不孝期的哪有过日子要紧呐?”张大娘将双手叠在膝上,谆谆引导,“父母在天上,瞧见你姐妹过得艰难,也不会同你们计较这些!你是姐姐,更要挑起这个担子,也要为你妹子多打算打算才是,即便你吃得苦,难道就不心疼她?”至此,她诚然地笑一笑,“你们年轻人说话儿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那儿子往你们这里来了这几趟,你也是将他瞧在眼里的,觉着他为人可怎么样?”
青莲只当她是来为自己说亲,倒磨不开情面,只将下颌点点,话儿尽量说得圆满,“大娘的儿子自然是好的,又是读书人,帮我们姐妹良多,我们感激不尽。可婚姻之事,自个儿可不好说什么的,只等我们寻得个亲人,再说这事儿不迟。”
“你们外地逃难来的,在京城哪里来的亲人啊?况且,你可不就明珠丫头的亲人?俗话说,长姐如母,你就是她头上的青天,自然能做得了她的主!只要你点头,别人还能有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玄机骤现,青莲登时又羞又恼,眼中闪过她那猴一样的干瘦的儿子,将一张红脸冷下脸来,“这事儿我应不了,还请大娘见谅,只因父母在世时,已将妹妹许给了京中一户人家,不过是一时断了联络,还没寻见这户人家在京中哪里,只等寻见了,就要将妹妹发嫁的。”
恰逢明珠捧茶回来,二人便齐住了口。张大娘连茶也不喝,捉裙而起,握了明珠的手拍一拍,“我先回去了,你整日闲着,倒是往我家里去坐坐,不过几步路,来陪大娘我说说话儿。”
言讫错身而去,把明珠怔一瞬,回望青莲脸上倏晦倏明,便凑近了问:“张大娘说了什么?她平日里来都要坐好大半天才走,今儿怎么连茶也不喝就去了?姐姐又怎的气成这副样子?”
青莲吊眉嗔她一眼,满是气恼,“我说呢,她一日日往咱们这边儿来,又殷勤备至地叫她那儿子来帮咱们修这个补那个的,原来是要打你的主意!她方才张口,叫我立马就回绝了,我只说你在京中已许了人家,不过是还没认着门儿,你可别说漏了啊。”
黄昏里袭来一阵浓郁秋风,明珠想起张长生那双总是半藏半躲的眼,难抑着打了个冷颤。
那厢张大娘回去,张长生便拔座迎上来,急色之情状,仿佛盼了多时,“娘,可怎么说?”
“好麽!”张大娘挥开帕子两手一摊,似恼又似无奈,“我与那做姐姐的说了,谁知她说她妹子已许了人家,将我堵得个没话儿说,只好暂且回来!”
石墩子上,这张长生气又不平,一副肩更耷下几分,“娘,我就瞧她好!”
“连我也瞧她好!”张大娘泄一口气,左右一想,将半副身子抖压在那石案上,“你且耐着性子等等,既说定了人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家,只怕是她说话儿哄咱们的,打量着想将她妹子捡更好攀去!若再等半月也不见有人上门来,我便再去开一次口!”
“若她还是不依呢?”
她将一副半肿的身躯振一振,眼中一缕Jing光也随之振起,“不依……、不依?若是不依,我自有法子。”
第81章 恶念 绝境生恨
啸啸的风吹向辽阔的漠北, 卷起一场飞沙。一行铁骑总算到达延州,宋知濯片刻不歇地招来知州与地方官员坐定议事。
延州燥烈比京城尤甚,一行半月之久, 宋知濯的双唇业已起了不少细碎的裂纹, 似一匹风霜中的夜狼。他端在上座, 不时就要举盏抿茶润一润干涩的喉头,两眼如炬地将那孙知州望住。
只见那知州捋一把须, 一把老骨头挺得极为硬朗,眉心几道皱纹被笑容叠得愈发深重,“总算把将军盼来了, 先前就听见有旨意来说朝廷里要派位年轻新将来镇压辽人, 原来是派了小公爷前来。如今一见, 真是年轻有为,颇有国公爷之神采,实乃国公爷之幸、朝廷之幸啊!”
一番酌客谦词,宋知濯亦不大往心里去,将盏搁下, 拱手礼让, “大人太过奖了,不过是侥幸之功才得以报效朝廷。大人, 可方便将边塞细事说予我听听?我知道个虚实后, 也好与将士们商议如何应对辽人。”
“正是要说此事, 自打曹仁出了事儿, 原来的禁军就充到了穆王军中, 一应都调往寿州去了,延州边境上不过是本地监军。这里失了重兵,渐渐便有人作jian犯科, 却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儿,又都是些号称辽国子民的人,我们地方官员只好抓一抓,说两句就放了。可这些人竟然屡教不改,地方官员找到辽营那边去交涉,他们也不过是打些哈哈。故而我多次请奏朝廷,想叫人镇压一下,以防扰我边关百姓的安危。”
几双眼真望向宋知濯,他罩一件琥珀色圆领袍,年轻俊逸的脸上一双深明的眼沉寂一瞬,声音果断而锵然,“什么辽国子民?我看尽是辽兵伪装,屡屡来犯,不过是为了试探我朝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