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年轻男人咳嗽了一声,说:“是王祯吗?”
“嗯,我是,”王祯说,“您是哪位?”
“我是建院的辅导员,”男人说,“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没问题,您说。”
“傅诚轩说你和裴轶微关系比较铁,有件关于裴轶微的事想问问你。”男人问。
“他怎么了?”王祯看了看裴轶微,示意他别偷听。
“系里有同学反映裴轶微最近会突然说一些攻击性很强的话,把图书室的书满屋子丢,”男人顿了顿,“前天院里的老教授参加期末评图,他有一些很不恰当的举动,教授让我给他做做心理辅导,看是不是学业压力太大,Jing神状态出了问题。”
辅导员继续说下去:“我给他家里人打了电话——”
电话打过去时,花光了拆迁补偿、在苍蝇店喝得醉醺醺的裴杰告诉辅导员,为什么裴轶微二十岁才读大一?因为脑子有病,在上海治了一年。辅导员说他了解裴轶微因为重度抑郁曾休学一年,问他裴轶微眼下的情况是否属于复发,听到这个说法,裴杰打断了他,知道吗,病有高低贵贱,重度抑郁听起来可怜,其实,他就是发疯,是Jing神分裂症,去查查Jing神分裂症是什么,你会吓死的。
“……说的有点多了,其实想问你是否了解他的病,”辅导员说,“我找了他和他妈妈,他们说的很含糊。”
“他的确得过抑郁症,但他爸爸说的那种病没听说过,应该是酒话。”王祯诧异于自己的冷静,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听上去天衣无缝,应该出自一张经常说谎的人之口。
辅导员看王祯不了解情况,也不多说:“如果看到他,麻烦让他回我电话,辛苦了。”
王祯挂断电话。
裴轶微通过几句话已经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很平静地看着王祯。
“去吃饭吧,”王祯笑了笑,“我饿了。”
“嗯,吃什么?”裴轶微问。
“天太冷了,吃小火锅吧。”王祯说。
裴轶微和王祯去搭校车,车上人不多,王祯走到靠窗的位子,裴轶微挨着他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隆冬时节,窗外的景色很单调,白雪覆盖了沿途的草地,光秃秃的悬铃木安静地伫立在雪中。银杏、加杨、毛白杨看上去都一个样。北风像巨大的幽灵,透明无形,在柏油路上横冲直撞,砸向车窗时才能被铁盒子里的人感知到。
这是裴轶微在上海的第一个月。
那间医院环境幽雅,草坪上种满蓝色的紫/阳花,白色的建筑错落有致,和外墙上绿色的爬山虎、干净明亮的阳光一起,构成了一个乌有之乡。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Jing神分裂症病区。
一条雪白的、狭长的走廊贯通了三个病区,一级病区、二级病区、三级病区,病人也被分成三类,病情严重、正在好转、老人。
最开始,裴轶微被分去了一级病区。
在一级病区,像他这样年轻的病人不在少数,但他没和他们分到一块。到医院的第一天,护士收走了他的衣服,为他穿上一件蓝色的外套,那里的每个人都有这样一间外套,胸口的黑色数字用来区别床号,他是三床,所以被绑在座椅上时,护士没有叫他的名字,而是称呼他为“三床”。
“三床的绳子松了。”有人对三床身旁的护士说。
“知道了。”护士回答。
护士拉紧绳子,绕过座椅的扶手和三床的小臂,系了一个死结。
“喝不喝水?”护士问三床。
三床记不起自己答了什么,只感到下巴和胸口一阵冰冷,那杯水的一半漏在了三床的衣服上,护士用毛巾吸了两下,几乎没起作用,也就随它去了。
王祯很慢很慢地吃饭,习惯性地给裴轶微夹菜,直到裴轶微看了他好几眼,才想起他们的火锅是一人一份,重样的菜。
饭后,裴轶微提出去主楼前的广场上散步。他们都喜欢这个广场,明亮开阔,没有积雪,不会打shi运动鞋。
广场起了风,远远近近的松树簌簌落雪,空气中弥漫起若有若无的冷香。裴轶微走到树下,捡起一颗圆圆的、棕色的松果,地上到处是这样的松果,从枝头刮落,悄无声息地躺在雪里,不美,苦涩,香气散尽,没有特别之处。
每到冬季,草坪上的喜鹊会消失一段时间,春天的时候再来,是冬春交替的信号。这天,没有一只喜鹊,说明春天尚远。
三床表现的很安静,没有反抗地被绑了两天,然后被送进病房,正式接受治疗。
那期间,两个女人时常陪在三床身旁。三床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间在三床身上失去了作用,三床分不清星期一和星期二,今天和昨天,糊涂起来,甚至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三床望着身边来来去去的病人,因为他们的愤怒、哭泣、或笑容而感到困惑。这里的人已经很习惯天台入口被封死、窗台被反锁、禁止使用锐器的病区生活,内心情愿或不情愿,但表现却很一致,接受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