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祯从电动车上慢慢翻下,为了不失体面,还是让那只受伤的腿先落地,然后放下左腿。
王祯对裴轶微说:“我先上楼了。”
他朝单元楼的门口走了两步,夜风吹起他的外套,来北京一年,还是没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他的喉咙钝痛,吸进去的空气寒冷且干燥,刺戳着肺部,密密麻麻的疼。
裴轶微什么也没说,先一步走上前,推开单元门,放他进去,然后将门带上,跟在他身后。
楼内有暖气,进来的那一刻王祯就感受到了。他转了一个方向,面朝裴轶微,眼里里含着困惑。
裴轶微说:“刚才,为什么找我?”
王祯低下头,说:“那代表不了什么。”
他刷开门禁,往前走,裴轶微伸手拦在他跟前,将门抵住,问他:“一定要这样?”
“不谈这个行吗,我累了。”王祯说。
裴轶微犹豫了几秒,松开手,让王祯进去。
王祯走上第一级台阶,发现裴轶微还在身后。他装作没看见,继续走。裴轶微的脚步和呼吸一样轻,楼道内很静,夜风拍在玻璃上,砰砰作响。
“那两个是什么人?”走到三楼时,裴轶微问。
王祯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答,裴轶微并不气馁,和王祯保持两米多的距离,一直来到五楼。
王祯掏出钥匙时手在发抖,转了两下,门没能打开。他半边身子靠在门上,斜斜地看过去,用极低的声音嘲弄裴轶微:“都跟到这儿了,然后呢?”
他知道裴轶微不会回答,于是侧身推开门,迈进去,将门反锁。
他抓了把头发,没开灯,脱下风衣,把自己丢进转椅。还能闻到药油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浮在房间内。
他以为将裴轶微反锁在外是矛盾的结束,却没想到这是焦虑的开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对着空白的桌面,终于知道自己两年来毫无长进。
“推,”王祯对门外人说,“开了。”
裴轶微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等王祯来开门。
王祯不去开门,放任他待在走道,片刻,他拍开寝室的灯,只说了一个字:“进。”
裴轶微进去了。
王祯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徐子贤搬走了,另外两张桌空着,地面打扫得很干净,空气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有盆吗,”裴轶微说,“敷一敷腿。”
王祯起身给他找了只水盆,裴轶微端着水盆,去了公共浴室,回来的时候,王祯靠在转椅上,裤脚卷了起来。
那么高大一个男孩,蹲下时也是卑小的。王祯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软弱,这一刻他等了七百天,无数个日夜,如今终于登上雪山,他却不知该拿山巅怎么办。
裴轶微将他的小腿垫在塑料凳上,用shi热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覆盖伤处。温暖的水汽沿着脚踝向上爬,盆里的水已经冷了,手心却是热的。
“可以吗,”裴轶微说,“自己上床。”
王祯点头。
裴轶微收拾好水盆和毛巾,走到门口。王祯背对着他,解开衬衫的衣扣,露出洁白的背部,他看到王祯将衬衫搭在椅背,换上了睡衣。
“走了,”裴轶微慢慢带上门,“你早点休息。”
“嗯,”王祯回头看他,“你也是。”
王祯抽空跑了趟警.局,将那晚的情况详细交代一遍,因为伤得不重,也没有确切证据,徐子贤只被叫去谈了一次话,然后就放了回来。
期中之后,王祯要去外地写生,是课程的一部分,地点选在一座偏僻的山村。
王祯动身那天裴轶微有专业课,出发前半个小时,王祯告诉他即将去外地的消息,那时他已经在大巴上,他不确定裴轶微是否会来,为了避免可能的失落,和自己玩了一次游戏。
等大巴开出六公里,裴轶微的回复到了,问他出发了吗。
-出发了,刚过西直门。
过了几分钟,裴轶微才回复。
-好,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天一早,王祯和陈思去村子外转了几圈。村庄建在山脚下,沿途行人稀少,保留着传统北方农村的气质,冬季萧瑟且冷清,入目满是枯树与杂草。
村东的池塘铺满干枯的荷花,倒是可以入画,王祯就在池塘前支起画架。为了不污染水源,陈思特意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大瓶矿泉水,倒在塑料桶里,方便洗笔。
下午收工后,王祯简单涮了两下笔,陈思把松节油收进画箱,忽然低声说:“你看那小孩怎么回事,盯咱们盯半个小时了。”
王祯朝他说的地方看去,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灰色的外套,坐在一堵黄土夯成的矮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奇怪的是,男孩表情呆滞,这样的表情放在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或许说得通,但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就显得怪异了。
王祯转头对陈思说:“可能没见过画画的,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