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珩今日已收拾好了前夜慌乱的心情,他当时的确是被傅逍的状况给吓住了,事后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却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于是特意让厨娘准备了份大补汤,借着送汤的由头来探一探虚实。
傅逍坐在书桌前喝汤。
一边喝,一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裴公子。
傅大帅的这位原配“夫人”,长得确实是好看,又和先前那位沈美人是不同风格的好看。
裴宥珩少年时稍显羸弱,再长些年岁便抽了条,肩背也变得宽阔起来,整个人修长挺拔;配上那张长开后清隽疏朗的俊脸,穿一身新式西服,鼻梁上再架一副窄金丝边眼镜,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声裴家玉树,好一位谦谦君子。
可惜就这么折在了个军阀头子手上。
傅逍暗自叹惋,咂摸着这补汤的滋味,总觉得不大对:“这是什么汤?怎么那么腥。”
裴宥珩扶了扶眼镜,语气自然地回答道:“我让胡妈专门炖的虎鞭汤,给你补身体,还加了人参和鹿茸,煨了半宿才入味。大帅喝不惯么?”
闻言傅逍差点把没咽下去的那口汤喷出来,他喉结上下一滚,还是勉强囫囵吞了下去。而后放下汤碗,轻咳一声道:“的确不是我的口味。”他停了停,又补充道:“但还是多谢夫人了。”
裴宥珩面上没露出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只是眉头蹙了一下,随即淡笑道:“大帅昨夜可吓着我了。”
提到昨晚,傅逍不免想起这具身体不体面的死因,顿时有些尴尬。
不等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裴宥珩便揭过话头道:“你总叫我夫人,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你头一回见我,就是把我认成了姑娘家。你那时候就说要娶我,还送我你最喜欢的弹弓……”
“我怎么记得是个蛐蛐儿,你怕虫子,差点被我吓哭了。”傅逍还记得那段,大概是裴宥珩不喜欢他,所以记得没他清楚。
孽缘啊,他苦笑了一下,不无感慨道:“所以后来我再送你玫瑰花,送你情书,你便也不喜欢了,只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原来你都记得。”裴宥珩默然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来时眼底竟微微泛红:“那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话中的委屈和指责,让傅·渣男·逍心头一紧。
可渣男之所以变成渣男,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渣男——这句话有点拗口,但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凡出轨变心,都绝不能怪原配如何如何,只是渣男狗改不了吃屎罢了,所以这个问题,傅逍回答不了。
傅大帅,你干的“好事”,你留的烂摊子!
傅逍没穿越前是个医学生,八年制临床本硕博连读,毕业还得规培,每天都忙得原地打转,所以明明是个优质男青年,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朝过劳猝死穿到异时空,倒平白捡了个对象,准确来说还不止一个,是整整四个。
整整四个被他用不光彩的手段留在身边,被他强迫、被他辜负的可怜人。
傅逍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既然已经借这具身体重获新生,那代原主赎他的罪过,也是理所应当。
他满怀歉疚地望向裴宥珩,认真恳切道:“阿珩,对不起,是我错了。”
裴宥珩眯了眯眼睛,眼睫微颤,仿佛在克制泪水涌出。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傅逍,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氏商行的裴公子,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思想开放先进,整个北平无论是旧式的闺秀还是新chao的女学生,想嫁给他做裴夫人的不胜枚举。
但他却被迫嫁给了傅逍,成了个不lun不类的“傅夫人”。
初时若有人敢叫他夫人,他是要绷不住脸面大发雷霆的,然而傅逍仿佛就喜欢看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下了死命令让所有人都要这么叫,也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裴宥珩日日听着,也就麻木了。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背后还有一个大家族,家族的安危与荣耀,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只能忍下去。
可他明明都已经忍了,傅逍为什么还要对黎安出手?黎安何其无辜!
所以他忍到今日,终于忍无可忍,趁傅逍离开北平、来到上海的时机,暗地里打点好家中老小,做好了打算要同黎安一起离开,远走高飞,船票就订在昨夜。
偏生昨晚傅逍回来得那么早,看到他就问他:“阿珩,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宥珩如实答不知道,傅逍便不高兴了。他不懂对方为什么生气,只好备了酒菜哄一哄傅逍,而后在给傅逍的酒里下了药。
那只是普通的安眠药,黎安怕傅逍体格强壮,他下的那些剂量不够,又稍稍多加了一点,仅此而已。
他们其实没想过要傅逍死的。
但傅逍的的确确是死了,裴宥珩和黎安在医生来之前就已经再三确认过,他心乱如麻,不知怎的,一时竟丝毫高兴不起来。
而后傅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