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印晓星才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不再等对方的回答,直接拉开车门回了家。
封云恒盯着妻子的背影。
强烈的想要冲上去拥抱她,亲吻她,爱抚她的念头,与压抑着的反抗心里相互冲突、碰撞、摩擦。
他就像被撕开了一样,一部分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忙忙碌碌,亲力亲为,设想着和印晓星的未来。
另一部分的自己,却嘶吼着、嚎叫着,要冲破某个牢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出来喘口气一样。
这太奇怪了。
人物、树木、夜空。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可他总觉得像假的。
封云恒从来不抽烟,这次却点燃了一根烟,在夜色里沉浸在短暂的麻醉状态里。
家庭美满,婚姻幸福,事业有成,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却越来越浓,浓到窒息。
“……云恒。”
有人轻声唤了一下他的名字,封云恒没动。
即便他并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如果没有光刻胶,你会接近我吗?”
封云恒看着指间的烟,没做声。
光刻胶是什么?
他好像应该是知道的。
接近谁?
冥冥之中有个答案告诉他,会的,就算没有光刻胶,他也会去接近一个人。
谁?
“不会的,对吧?”
封云恒的喉间动了动,似乎想否认,却压制住了自己的念头,他想多听听这个声音。
“隐瞒、欺骗、利用,即便是逢场作戏的爱,也如此不堪。”
封云恒盯着方才颤了一下的手指,火星晃了一下,随即稳住,又变成忽明忽暗的一点红芒。他那几分不知所措都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反正在夜色里,谁也看不见。
说回来,他幻听多久了?
好像从弟弟找到那个人以后才有的。
云鹤认识的那个人,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只有两三年活头。
倒是可惜。
“虚情假意。”
声音渐渐轻了,散了,消失了,一声极轻柔又满不在乎的笑从耳边滑过。
别走。
封云恒发动车子,凭着感觉开到了一个地方——
封云鹤的家。
他推开车门,在夜风中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这个世界是假的。
印晓星是假的,云鹤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
每个人都像被人安排好的跳棋,老老实实地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无法掌控全局让他变得有些焦躁。
他站在公寓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即便自己有进入权限,但刚从人家家里出来,没一会又回来了,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
隐隐约约好像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清脆的响在黑夜中。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就像迎合了封云恒的想法一样。
与他离开时相比,桌上多了几瓶空酒瓶,一看就不是云鹤常喝的那种。
他的心跳几乎在瞬间达到了一个最高值,血压嗖的一下就蹿了上去,紧张到手心炸出一层冷汗,连上楼梯的脚步都带上慌乱。
安眠药加酒,是想死吗?!
他急急跑上二楼,脚步却是一顿。
半开的门缝里,他看见那个人正坐在阳台上,一条腿垂在阳台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胳膊上的导管也被拔了下来,丢在地上,针头的末端还带着血。
云鹤正站在那人几步开外,却是没敢往前走一步。
窗台上那人的语气轻飘飘的,雾气一样朦朦胧胧飘飘散散。
封云恒在他开口的瞬间,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从没听过那人开口,自然不知道对方的音色。
然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幻听时候的声音和那个人的声音竟然如此相似。
“有人闯进医院,掐死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被众人制服,而后在惊愕的目光中身体变得透明了起来。”
封云鹤一边说着“下来”、“别闹”,一边又往前挪动了些。
燕回秋注意到了,却没理会。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能意识到现在还是封云恒的意识世界。
实验成功了,封云恒已经认准了印晓星。
他却在这里太久了。
久到司康上的nai油替代所有的味觉记忆,久到假想的一切背景音覆盖了现实的旋律,久到新的雪花淹没旧的雪花,新的梦境更换旧的梦境,终于所有的过去都消失,他成为了一个新的人。
一个活在虚幻世界中的人。
“喂,”他这一声唤,缥缈的跟天边的云絮似的,直叫得人心上像是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