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那妇人脖子上缠着一根丝线,珍珠落地的时候,人被丝线拖进暗夜没了踪影。
然后,珍珠们滴滴哒哒在地上反弹,跃起,又钻进下一个人的眼中,口中,鼻中……
魔神的眼中涌起了杀意,不是对凡人,而是对丝线。
于是她动了,业火焚尽城中遍布的三千青丝,一直追到了根处的“神无”那头。
那里背身站着一个青衫男子,温和淡然,火势烧来,只拂袖扣着食指,敲在了蚌壳上。
这一声过后,一切都在水平线上化成一道细细波纹,漫出城去。
魔神扛着枪冷笑:“你们仙门就是如此修道?”
青衫男子依然背着身子,处理了声音开口道:“此事是魔君所为,干仙门何事?”
在这个人人怵魔神三分的当口,他只称她为君,间隙里还仰头赏了赏月色。随后,等暴怒的魔神一枪袭来,青衫男子已经散为百只灵蝶引线,奔向月下。
灵蝶散去,空中还回档着男子的讥讽:“魔君有空在这里,不若管管城中的子民?”
魔神蹙眉回头,看着一城的人都已或站或爬到了自己背后。
他们静静杵在月下,发不出丝毫声音,然而太过痛苦,泪水与狰狞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魔神闭眼,再睁眼时,一身魔气已然疯狂外散。
她冷声道:“让你们解脱。”
雨停时,空中下起了血雨。
魔神将枪插在尸海之中,仰头望着朦胧月色,终于挥手一扬,魔气便爬上尸身,攀上城池。
她攥了拳头,笑得张扬:“今日尔等可愿入我麾下,以万鸦军之名重生?”
尸山血海震颤着,尖叫着,痛哭着跪伏在地。
于是,城中的贪嗔痴念阵阵炸裂,重组,冲破重重阻碍,飞向夜空中。
魔气炸裂,万鸦齐鸣。
……
阮清被谢晋元轻轻推了推,从那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原来竟是如此。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一点银光,有些控制不住还未梳理的情绪。
她再抬眸,撞上了谢广之涣散的眼神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谢广之交出了万鸦军,恐怕残魂是撑不住了。
她顿了顿,还是选择开口:“谢将军不若一道离开……”
谢广之摇头:“这是谢家曾经应下的,天地法则,我不担着,阿晋怎么办?”
阮清默然,谢家祖宗与魔神的誓约受天道认可,她也无法插足。
谢晋元急了,扒拉着阮清的袖子问:“什么应下的,天地法则?师伯,我哥要做什么?”
阮清红着眼看了谢晋元一眼,背过身去。
谢晋元要上前,被谢广之暗含警告的眼神制止。兄弟俩对视半晌,谢晋元终于弱弱问了一句话。
“哥,你这次再消失了,我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谢广之低着头,强忍着神魂上的撕扯与不适,摇摇晃晃起身,走到石柱跟前,伸出手。
“总是要散场的……山水有相逢,阿晋,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那掌心接触到石柱的一刹那,伏在地上的血线惊醒,似乎明白了许诺即将应验,一条条,一道道,缠上了谢广之的地魂。
于是,血线慢慢消失了,谢广之的皮肤上爬出一条又一条赤色筋脉。
谢晋元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哥一手抵在石柱的瞬间,便散了一缕地魂,推着他转过身。
“带他走!”
阮清听到这句,便扯着谢晋元埋头离开。
谢晋元想要回头,被两根手指抵着后脑,触感冰凉又虚幻,好像一回头那人就要不见了。
紧跟着,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莫回头,往前。”
刑狱司殿里,深坑正中突然起了一阵飓风。
谢晋元被那深坑中刮来的劲风迷了双眼,仿佛身处无边海域,深蓝色的咸闷与压抑争先恐后钻入眼中,再换了种方式出来时,谢晋元止都止不住。
那水流到嘴里,又涩又苦。
他想,不愧是海风的威力。
被那指尖的主人抵着,谢晋元不敢,也不想发出半点声响。他怕自己一出声,就忍不住要回头,再惹得他哥也伤心起来,就这么憋着一股劲跟在阮清身后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就想起无数幼年与谢家对抗的叛逆小心思。
七岁那年谢晋元就知道,他哥想要弃车保卒。
車是他哥,卒就是他这个渣。
谢家旁支加起来的弟弟妹妹虽然不少,但能让谢广之挂在心上的,唯有一母同胞的谢晋元。
小时候,谢小少爷有几分灵气傍身,被谢家当成了谢广之之外的培养对象。
谢广之知道以后,变得更加狠戾。
是对敌人,也是对他自己。
那之后,兄弟俩便约好了背道而驰,一个向上攀爬,一个向下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