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
没关系, 打是情,骂是爱。
裴逸这么想着,又没皮没脸嬉笑开口:“那就等我哪日蜕了这身仙门外皮,再来请美人儿出出气。”
这回反而轮到阮清愣在了当场,她脑子里好像突然被哪句话哪个字眼击中,锈在原地转不起来,只是近乎呆滞地看着裴逸。
后者就配合她对望着,如一池春水乍泄。
孤寂又旷廖的纯白雪原里,盘亘千年而不倒的神木边,仿佛只容得下两只渺小的身影,以及这一眼万年。
打断两人之间对视的,是上清峰传来的伽蓝钟声。
那钟撞了一十二响,雄浑罡正,余音震颤着传到各峰,在人心上荡起层层波澜。
阮清只觉得原本脑中接近于一片空白,被这钟声激得灵台清明,血rou筋脉都有了实感。她这才生出一种酥酥麻麻,轻飘飘的体感来。
于是连忙转身走出了同手同脚的大师姐气派。
裴逸在身后笑弯了腰。
自觉丢脸的大师姐便回身一指,气急败坏道:“宗门急召,估计周衍风这混球又捅了什么篓子,我去看看,你……你下山去。”
裴逸好整以暇:“是刚才离开那位师弟吗?”
阮清点点头,已经凌空站在了枪身上。
裴逸挥袖掀起一阵风,也自然而然立了上去:“那正好,我也有事与白师叔商议,劳烦美人带路。”
阮清:“???”
谁给你的勇气上来的?公交车还知道刷卡买票呢,带你个大头别针的路。
再回头一看,阮清被这佛爷气笑了。
人已经盘腿坐下喝起酒来了。
见她半晌不动弹,又不急不缓憋出一句:“刚得到消息,谢广之的黑鸦军出了事,谢家小弟还在,此事有必要知会师叔一声。”
阮清这才满脸不忿御枪前去。
*
上清峰,议事大殿内。
各峰峰主、长老连同座下亲传大弟子们按照尊卑顺序落座,主位上的人还没到,客位上那位已经率先吵起来了。
谢晋元腿上头上被落星河缠成个球形,活动多有不便。只能僵硬的保持一个固定姿势,把手在桌上拍的震天响。
“我说了,死要见尸。我们谢家不求仙门怜悯站出来主持公道,我自己回金陵!放我离开!”
文慧峰卢峰主见不得半大小子不要命,眼睛一瞪道:“你这断胳膊短腿的,脑子还不好使,回去干嘛?陪你哥一起挂着?”
谢晋元双眼猩红,嘶吼:“不要你管!”
卢青阳皱了皱眉头,终究没做声,反而是落星河看不下去,指着议事殿大门道:“你走啊,站起来现在就走。能走到门口就算你赢。”
谢晋元听了这话挣扎起身,腿上的伤口撕裂,加上碎骨钻心之痛,登时跌在地上。
这金陵城里的浪荡公子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从前娇生惯养,擦破个手指都要红颜抿指,太医伺候的主儿,如今却一言不发,咬着牙拖着两条残腿在地上爬起来。
气氛实在有些凝重,有长老不忍再看,抬袖要将人扶回座椅上,那股气走到中途,却被门外划来的另一道气力卸了劲。随后,才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跨门进来。
阮清扫了眼地上的人,淡淡道:“扶得了一次扶不了一辈子,让他爬。”
落星河顿时乐了,捅了捅卢青阳,眼睛对着阮清和身后一点的裴逸来回打转。
卢青阳:“……眼睛有毛病就去看。”
落星河唉声叹气,指着卢青阳嘀咕:“榆木疙瘩,不可雕也。”
长老的面子被当众下了,还是被这么个门派之耻,顿时引起一群人的不满来。
“放肆!这么多师叔师伯坐在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便是你师父来,也要卖我等三分薄面,你一个修剑不成的黄毛丫头,万剑宗几时轮得到你做主。”
“若不是祖师爷有训……唉,空有一副皮相有何用啊。”
长老弟子们旧事重提,情绪越扯越激动,反倒是被批评的人扭头看向身后半步的男子,扬起一抹嚣张又明艳的笑:“听到没,都夸我美。天天夸都听厌了。”
身后人先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虚握个拳头掩唇低沉笑的不停。
小美人儿自然是美的,最难得的却是有趣。
裴逸回想了一下,发觉似乎总是猜不透小美人儿那些出人意料的反应。
这方吵吵闹闹不罢休,有趁机细数阮清十大罪行的,有和稀泥的,有看好戏的,还有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地上爬的执着分子。
场面一度很是迷幻。
“白石生都没资格管教你们,那我这个老不死呢?”
直到这声正气又满含肃杀的女声响起,殿中刹那间按下暂停键,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认出了这道声音,是她来了。
是禁崖小师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