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紧跟着便有个蒙着面纱,穿绛色飞天羽衣服饰的女子走出来。
她带着一只手鼓,那鼓上银铃环扣,鼓面画着一只龙首鱼尾,身形猛吝的异兽,盯着看久了,竟觉得那异兽大口一张一合游来窜去,似乎在等待什么饵食。
那女子一侧身,高举鼓面敲响,早就埋伏在城中各处的转鹭灯便慢慢转动起来。
灯芯点亮,万家灯火升空。
第7章 . 第三十三重蝉
一轮圆月当空。
凤舞转鹭灯高低排布,错落有致地悬在空中,待那女人三声鼓点落地,万盏灯火便齐齐点亮,葳蕤生光。
一干百姓顿时喷喷称奇,他们哪见过这个阵仗。
尤其是此物灯身未转,可灯屏上一时铁马回旋,一时又鱼跃莲蓬。那投影旋转如飞,便演绎出几万种世间百态来。
陈仓城被包裹在这方柔和的火光之中,倒真有几分仙城意境。
阮清早在那手鼓响起时,筷子一撂飞身上了房顶,裴逸忙掏出块碎银扔在桌上追上去。
阮清已经寻了个绝佳观赏地落座,一边摇头道:“嚯,好大的阵仗,还不知今晚憋着什么坏水作妖。”
裴逸不知从哪掏出把扇子,扇骨一展,上书“状元才,英雄胆,城墙厚的一张脸”。大冷天的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风雅起来。
阮清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毛病。”
裴逸也不收敛,就这么温柔冲她笑了笑,让她去看那转鹭灯上的倒影。
“那便是太白学宫的手笔,这几年他们在符修一途是越发懈怠了,竟是将人偶符咒略作简化,卖给了王孙公子讨美人一笑。只是,其中符意太差,应该不足以支撑一整夜才对?”
两人对视一眼,便无声地有了些默契。
只怕人家就是故意如此。
阮清欣赏着灯中倒影,咋舌:“简单的燃气涡轮工作原理不用,非得动用仙术。我看着一个个都修仙修傻了,是走马灯不香吗?”
裴逸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他抓出其中重点——小美人儿有不用仙术的法子便能让这灯转起来。
“殿中说你非此间人,我还不信。”
裴逸似乎想到什么笑容中有几分愁绪,仰起头不再多言。
雾气渐渐淡去,淮河上顺着水流飘来数盏莲花灯,当是上游的官人贵女们在放灯,其中承载着他们新一年的祈愿。
仙境至此,画舫中那姑娘终于摘了面纱,一双钩子般的狐狸眼中波光流转,巧笑倩兮,摄人心魄。
此等尤物不像是人间长相,倒像是妖。
阮清最先反应过来,便以守心铃为信,想要三声示警。可这铃却似坏了一般,没有一点灵力波动。
“别忙活啦,有人以这转鹭灯为媒,在城中布下缚仙阵,如今你也只能拿固元境的气势威压充充脸罢了。”
裴逸倒是不慌,把玩着扇骨继续出主意:“合你我二人之力要破阵,只怕得费些功夫。况且,人家还未真正出招,我们便Jing疲力尽,只怕到时候才是真成了瓮中之鳖。”
阮清瞪他:“你才是鳖,你又驴又鳖。”
裴逸笑,心道这得是个什么怪物。
俩人打嘴仗这须臾,那画舫中遥遥传来丝竹管弦之声,穿飞天纱衣的女子已经跳起了一支奇异的舞蹈。
说它奇异,是因为饶是见多识广如裴逸,或是看遍奇葩似阮清,一时都没摸清这个路数。
等那女子俯仰之间,淋下鲜血在鼓面上时,裴逸才半合上扇面道:“坏了。”
阮清问:“怎么?”
“这像是南疆一带民间流传的巫祝之舞。”
阮清刹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Yin晴不定。
南疆地处西南戎州,一路往南便为象林之邑。
此地居住的都是太平时期人类与妖魔所生后代,因为流着一半人的血,仙门便划了一道线,授意帝王赐姓闻人,永世蛰居象林。
这也就解释了,画舫上的女子似有似无透出妖气的原因。
裴逸捏着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屋脊,又补充道:“巫舞派系杂乱,便是我师父来,恐怕也说不清她所拝启的为何方邪祟。为今稳妥之计,恐怕唯有打断这场巫祝了。”
阮清撇嘴:“早说不就完了。这点小事我在行。”
没等裴逸张口,她便倾身飞向那画舫,手中已然多了一杆诛邪枪。
枪头红缨似火,少女的明艳便更胜一分。
于是,裴逸那句“我们还是低调行事”便湮没在百姓的惊呼声中。
十五的夜变得冷了一些,抬头再望时,纷纷扬扬的大雪便这么如羽毛一般撒下来。
百姓们呼朋唤友地仰头看雪时,雪中便飞落下一抹红。
红的衣,白的雪,交映之下漫天灯火顿时失去颜色。
“是天仙显灵了!”
有人这么喊了一嗓子,民众立时沸腾起来。都牟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