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回过福利院之后,安阳就回了市里,他实在是耽误不起时间,学校里七七八八的补助与助学贷款虽然能保证他有学可上,但那毕竟是暂时的。钱也总是不够的,他虽然没什么大花销,可平常日里的吃喝租房也是重头戏。
他户口是本地的,福利院之前的院址正好在育华中学片内,而学校宿舍优先分给家远的同学,不得已他只能再狠狠心咬咬牙,四下里寻摸着打工攒生活费。
人生有百味。安阳这样在期末作业里写。
从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运气向来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人的倒霉却不能一概而论。就像他一样,无父无母,身子畸形,却也是磕磕碰碰的长大了,他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间遇上的都是好人,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像小白杨一样长得直直溜溜。
树上蝉鸣声阵阵,暑气未消,天边湛蓝,云彩白的好似水彩画笔甩上去的白点,热风卷过来一阵修剪草坪的土腥味,育华中学里乱糟糟的不像样子,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帮着往宿舍里送——这是开学了。
安阳单背了一只书包,校服洗的干干净净,就连脚上蹬的球鞋都比别的同学白一个度。他交完了暑假作业,托着腮靠在窗边发呆,刚开学的一个上午都没有课,大部分人都出去玩了,只有高苗苗之流趴在桌子上狂抄作业,学习委员数一份试卷划掉一个人的名字,小教室里气氛也是异常的紧张。
读书的日子枯燥无味,期间安妈妈来过一次电话,福利院的投资下来了,那位安经理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顺带为他申请了个人资助,安阳趁着周六休息回去了一趟。
安城不是那副城市二流子的打扮,西装皮鞋金丝框眼镜,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身边跟了个三四十岁的胖男人,递给他一份厚厚的文件,安阳签了不下二十遍姓名,眼睛都要瞪花了。
最后一张上言简意赅的的写了几行字:“资助方与被资助方之间的关系仅保持三年,时间一到,双方互不亏欠。”最下面的资助人签名已经写好了,安城的字张狂又犀利,笔锋几乎能刺透纸张。
安阳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胖男人说:“我们这次的资助是完全不计较回报的,可以说是安先本公司的慈善活动了,这一项要求是为了防止以后造成经济纠纷,对您和安先生双方都能起到一个保障作用。”
安妈妈也看了一遍,催促道:“儿子,签吧。”
“签了之后,会从安先生这里按月扣除您所需要的钱款,”胖男人推过来一只信封,说:“卡都是我们办好的,出了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拨打我的电话,我的名片您收好。”
他签好了名,把各种一式两份的协议书收好。对面始终保持一言不发的男人站起身来,要和他握手。
安阳赶紧起身,对方的大掌把他的手牢牢裹住,有力的指节三番两次的轻轻勾划过他的手心。他愣愣的看向安城,男人的双眸中不带丝毫感情,双掌分开之际,他掌心的软rou被人恶质的捏了几下。
这一次他清晰看到了安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转瞬,他就干脆的转身推门离开了。胖男人收拾起公文包跟在身后,安妈妈扯着他送人,一直走到福利院门口,低调的黑色轿车停驻了片刻便离开了。
安阳手心里麻酥酥的,他拧着眉头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垂着眼捏着手指站在门口愣神。
安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后,Yin恻恻的笑了。
胖男人一身鸡皮疙瘩,自己读法律指望着为人民服务,没想到却做了人民的罪人,他拼命给自己催眠,这是两厢情愿的事,安城有人脉有手段还有钱,那孩子跟了他也不算亏。
高一下学期,安阳暑假作业的作文被登到了校报上,无意间正好得了市作文比赛的第二名,全市选拔二十五个同学到市参加作文竞赛,时间定在十一假期,一共七天,学校包吃住包来回机票,育华中学的带队老师正好是安阳的语文老师。
她极力推荐安阳去参加这次竞赛,前十名有奖励,一等奖一个人,二等奖四个人,三等奖五个人。从五千块钱奇数递减,第三名也有一千元的鼓励金,而且学校里也会另发奖品。即便没取得好名次,趁此机会去市玩一圈也挺好,南方城市四季如夏,开开眼界也是很不错的——总之是一笔不亏稳赚的“买卖”。
安阳十几年来第一次坐飞机,幸亏没吃早饭,否则非得吐上个昏天黑地。市里五所中学,每间抽调五个学生,与安阳邻座的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剩下的三人是高二级部的。
隔壁的女孩叫林俏,他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每逢月考大考换班考试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同一个班里。打从上飞机时就一直扯着他聊天,嘴里叽里咕噜就没停下过。空姐一连送上来了三杯橙汁儿,她不要钱似的猛灌,中途跑了四次厕所。
安阳倚着座位装睡,没成想真的睡了过去,醒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收拾行李了,唯独他和林俏两个人裹着毯子没动弹,小丫头口水拉的老长,带队的李老师夸他俩心态好,这一次肯定能得个好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