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其实也非常寂寞。我已经没有了母亲,父亲也和没有差不多。老眼昏花而
且耳朵不灵的奶奶是没办法听我说学校里的事情的。所以,我没有发现,每天和
小东西讲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其实非常快活。
当人习惯了某一样东西的时候,再突然失去就会感到难以接受。这样每天放
学后被小东西在村口接着,两人一起回家的日子持续了我也记不清楚多久,某天
我因为调皮而被老师惩罚,留在学校抄书。当我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回家的时候,
天色已经是薄暮。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拼命加快脚步,但当我回到村口时,却没有看到那已经熟
悉的,瘦小而轻灵的身影。她是没有来?还是已经等了太久,回去了?我感到失
望而烦躁,很不高兴,无精打采地走向自己家中。而当我走过村口边一栋主人移
居镇上而被废弃的,不知道多大年纪的土坯房时,听到屋后有孩子们的叫喊声。
「打。打。」
「这个野丫头。」
「你没爸爸,没妈妈,没人要。」
「她奶奶才不管她,打,没事。」
那个时候还不是每个农村孩子都有机会念书,而且,接触幼儿园这种学龄前
教育机构的农村孩子更是凤毛麟角。我听出了是村里几个孩子的声音,大部分都
是我的同龄人。我们曾经是亲密的玩伴,但在我开始上学之后他们却没有之后,
和他们就没有多少在一起玩的机会了。
听声音,他们似乎在玩着什么有趣的游戏。如果是往日,我肯定会马上加入
他们。但今天我却兴致全无,一直在想着小东西为什么没有去接我。所以我懒洋
洋便要走开,刚刚迈出脚步,却听见那个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我不是野孩子。
我有哥哥。我哥哥是小学生,最厉害了。」
为什么小东西会在这里?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转过屋角。马上
看到在破屋后杂草丛生的荒地里看到了那群孩子。他们围成一圈,中心的草丛里
蜷缩着那个我熟悉的瘦小的身体。孩子们时不时踢她一脚,打她一下,或者抓起
泥土扔到她身上。
小东西又挨打了。我已经习惯了小东西挨打,奶奶在我面前打她的时候,我
虽然不再火上浇油,却也视若无睹,不会当一回事。但这次我却感到非常烦躁,
焦虑,难以忍受,不由自主地就大声叫道:「你们干嘛打她。」
孩子们纷纷回身,看着我的眼神有羡慕,有嫉妒,有敌意。他们的回答也很
不友好:「哟,是斌子啊。」
「你不去上学,来这里干什么。」
「哼,上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知道上学不好玩。斌子上学了,还不是要
来找我们玩。」
他们的敌意有一部分是我自找的。当我开始上学之后,马上在不能上学的小
伙伴们面前开始展示自己的优越感。这很正常,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哪里懂什么
人情世故呢?有了优越感当然会马上表现出来,会嘲讽和鄙视别人,那么,就理
所当然地会招来敌视和报复。
「我想起来了。」一个孩子阴阳怪气地笑着:「这野丫头是斌子的媳妇。东
子,你爹不是也给你买了个女娃娃做媳妇吗?」
「我才不要那个丑八怪做媳妇呢。」
「斌子这媳妇还蛮好看的。斌子,你心疼媳妇了?哈哈。」
这样的嘲笑让我难以招架,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虚荣,好胜而且爱面子的。
所以我没好气地喊道:「什么好看,她才不是我媳妇。」
「既然不是你媳妇,我们打她管你什么事。」孩子们纷纷回过头去,继续,
不,更加起劲的打着小东西。从人缝之间我看到那双大而且亮的眼睛向我投来恳
求的目光,但大概是因为我刚才的话,她没敢叫我,而是抱着头,缩成小小的一
团,没有哭,只是小声唱着:「好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
……」
这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歌声,在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我终于无法再
这样事不关己地旁观下去,冲向人群大喊道:「喂,不许打她。」
「干什么。她又不是你媳妇。」为首的那个比我还大一些的孩子凶巴巴地看
着我。我有些恐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目光无意间扫到地上的小东西,
她正在发着抖,像是被一群猫逼在墙角的,浑身湿透的老鼠,眼巴巴地看着我,
却仍然不敢叫我。
所谓的赤子之心,大概就是本能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