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微杏对于苏元秋进宫一事并不意外,只是心里慨叹一声,苏元昭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可叶青泽却攥着秋千的绳子,脚也稳当当地踩在地上,乌黑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苏元秋离开的方向,抿着唇一言不发。
见状,花微杏也不好继续扯着他玩,只好半蹲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宽慰道,“莫要担心,殿下入宫可是件好事,指不定过些时日,便要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了呢!”
“更好的地方?”
“那地方,可是有着比这个还大好多的秋千呢。到时候啊,你可以玩得更畅快。”
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叶青泽红了耳朵,小声地反驳,“我会好好练武,以后替殿下征战沙场,做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是是是,我们阿泽最棒了。”
“不要揉我的头……”
然而回应少年话语的则是,作乱得更加厉害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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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花微杏所说,半月后,十一皇子入主东宫,朝堂哗然。
月底,长乐王殿下歿于府中,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在二十七岁这年溘然长逝。皇帝哀痛不止,身子骨也很快衰败了下去,暂由太子监国。
又是一年隆冬时节,苏元秋披着暗银杏花流苏银狐披风,施施然立于小花园中的遒劲梅树之下,修长白皙的手停留在一枝沾染着白雪的红梅上,交相辉映之下,似乎肌肤都有些透明。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浅紫色袄裙外搭深紫色缎面披风的姑娘,她面上绘了一只红蝶,在如雪的肌肤上更显得娇艳,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里,恍若一道玉像。
待得苏元秋摘下花枝回身递来,她才将一双冰肌玉骨的手伸出,接了过来,放在鼻前轻嗅,而后露出一个有些柔软的笑来。
“殿下果然一如既往地很喜欢这树梅花呢。”
苏元秋年幼时在东宫,最喜欢的就是和大哥一起在树下烹茶赏梅,再时不时应对着大哥的考校。可自打他入主东宫,除了那地位特殊的离女之外,也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话语声顺着微风送到不远的小花园入口处,被勒令留在小花园外的宫人对此充耳不闻。
毕竟,上一个挑衅离女姑娘地位的宫女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见离女姑娘虽然侍奉过上任太子,但却未曾被太子殿下忌惮,更是隐隐有着想让她做东宫掌事的意思。
两人折了花枝便并肩往回走,宫人们知情识趣地不上前打扰,只是缀在远处慢慢跟着。
进了正殿,花微杏便寻了博古架上的千秋暖玉瓶,倒了些水将正新鲜着的梅花枝放进去。她捧着暖玉瓶逡巡了屋子片刻,看见八仙桌上的空当,走了两步就摆在了正中。
“放在这里如何?你喜赏梅,放在这里不碍你处理公务,抬头便能看到。”
“当然,要是它枯了,过几天我再去挑一枝最好看的,保管你日日都瞧得见。”
与仙君的计划结束,花微杏也不再拘着自己的性子,但在皇宫里终究还是要小心些。是以,两人商量后,在外她依旧喊殿下,但私下里的时候,他们就只是离女和阿秋罢了。
“一切都听离女姐姐安排。”青年微微笑着,温和的视线落在那道倩影之上,就连话语都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生怕惊扰了她。
许多年前,在这间屋子里,离女姐姐穿着石榴裙拉着大哥的衣裳,眼眸shi润地求一个遮掩容貌瑕疵的法子,而不甘心的苏元秋,则在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下午,画废了一张又一张洁白的宣纸,才终于将这蝴蝶画得栩栩如生,展翅的姿态都美不胜收。
如今,那只蝴蝶终于从他的笔下飞出,落在那张面容之上。
算起来离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然而容貌未见凋零,甚至更有几分光华灵动之态。
若非苏元秋提前做了准备,花微杏怕是被当做妖怪抓起来活活烧死。
万幸当年金贵妃为了劝住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将云袖送了过来,继而被温晏捉去试了药,没过半月便不堪苦痛死去了。而金贵妃在得知苏元耀的死讯后便拔剑自刎,追随自己儿子去了。刘双全在苏元昭歿后便自请告老还乡,不知所踪。
知晓当年事的人死的死,走的走。
倒是没有几个人知晓,那个一直照料着苏元秋长大的离女姑娘,竟然并非他对外所说的双十年华,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姑娘了。
花微杏对这些无知无觉,一心在东宫里打理事宜,力求让苏元秋过得顺心些。
太子并不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好当,更别说此前还有苏元昭那样惊采绝艳的人,苏元秋便更加不能掉链子。
一来他也算是苏元昭手把手教起来的,手里还有苏元昭全部的势力,二来,他依旧怀揣着攻打戎狄的想法,势必不能有所疏漏。
苏元秋常常忙到夜色沉沉,就连凉月都西垂,才匆匆地眠上一个时辰,便要爬起来赶去早朝,听取百官奏疏,发布诏令,决断生民。一日下来,能歇息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