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山区通讯及部分道路中断,也许今晚都联系不上沈喆的父亲。两个人在一起会更好,他想。
沈喆扭过脸,似乎在琢磨别的事情,过了一阵,梁赫正犹豫要不要重新问一遍,他突然说了一声“好”。
梁赫松口气,从冰箱里拿出大瓶的可乐,倒上两杯,配合晚餐。
风雨变大了,紧闭的阳台推拉门上发出噼里啪啦雨点砸落的声音,而渐渐地,那侵略性的拍击声弱下去,又是茫茫的哗音,仿佛天线损坏后电视机制造出的噪音。
好像变成了中雨。梁赫去阳台看了一眼,阳台未全封,地板上洇了一大片水,都是刚刚那阵急雨狂风带进来的。现在风没那么猛烈,只剩下雨势磅礴,灯光下密密麻麻的银线连接天地,却基本落不到阳台上。
保险起见,他还是关死了阳台门,合上客厅的窗帘。
电视新闻在播报全省范围内的降雨情况,预计未来三天内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北部仍然不会好转,但C市及以南的地区会陆续放晴。沈喆凝视着电视机屏幕,没有去动盒子里切成八块的披萨。
“山区信号本来就不好,现在设备又出问题,”梁赫回到餐桌边时,对着脸色苍白的沈喆说,“肯定是联系不上的。”
沈喆开始喝可乐:“我知道,林叔叔也那么说。”
以前,沈思鸿在外面出差也有电话不通的情况发生,这回只是遇到恶劣的天气条件,容易放大人心的不安。
他刚答应留在梁赫家的时候还有点愧意,觉得麻烦了对方,现在倒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他不想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待着。
梁赫将盒子里的披萨分别盛在两个空盘中,熟透的芝士扯出绵长的丝,用刀挑开才彻底断绝。
“你要看别的台吗?”沈喆戴上了披萨店配的塑料手套,“换台也没关系。”
“没事,就放着吧。”
一开始,是沈喆要求放新闻的,现在电视里毫无温度的人声继续着,成为机械化的背景音。只要关于天气与自然灾害的新闻没有过去,他的心底便留有微小的惶然,吃东西的动作格外缓慢。
“多处通讯中断”“人员伤亡不详”……这些字眼听起来既动听,又恐怖——证实了失联是正常的,同时反应出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然后,电视新闻切换到下一版块,市领导访问孤寡老人,一派和乐融融的画面。他的情绪随之稍加镇定。
二人同处相对私密的空间、像家人一样面对面用餐不是第一次。那回在沈喆家准备午饭尽管状况频出,却是更轻松的。今天原定的外出计划被一个电话打断,后来沈喆始终心不在焉。
梁赫至今觉得与沈喆成为朋友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是对方引导下,不知不觉间达成的结果。
不过,一旦沈喆游离于人际之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梁赫顿感无法把握他的真实心态,就像先前的失恋。
以常人的角度思索,他会害怕吗?他会受伤吗?可是这些因素在沈喆身上会以怎样的形式体现,又完全说不准。
曾经,沈喆对他说“谢谢”“我没事了”……梁赫便相信了。因为那样的话无论真假,只要由这个人说出,就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告诉你不该再为此纠结下去。
到了后来,雨转小了,甚至从屋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们从靠近厨房的窗口望见路灯下一个个闪烁的水洼。
沈喆始终没能打通父亲的电话,但与母亲通了话,白艳茹晚上要留在医院,他也借此告诉对方留宿同学家。
他想问问白艳茹,爸爸如果真的有事怎么办?可是说不出口。白艳茹或许正面对着死亡关口徘徊的病患,这种时刻即使有再重的个人情绪,也只能如海底的暗礁,不得显露分毫。
这套房子三室两厅,主卧和客厅各一处洗手间,沈喆借用客厅靠近书房的那间洗澡。
梁政购物的风格与梁赫不同,从来都是一买买一堆,放着慢慢用。像崭新的牙刷、杯子、毛巾,甚至一次性内裤……各种日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浴室的架子或柜子里,比大酒店还夸张。倒方便了这次沈喆留宿。
他俩的身材差不多,梁赫借给他自己的衣服睡觉时穿。沈喆收拾好,顺手洗了旧衣服,换上那身T恤短裤,从洗手间出来。梁赫正在主卧的那间,沈喆隐约听见流水声,戛然而止后门被人从里面拧开。
梁赫没穿衣服,只围了条浴巾在腰间,上身还滴着水,根本就没擦。
“你洗完了?”他对上沈喆的视线,显然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在外面。
“对啊,我也刚洗好。”
“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快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一手紧捂着腰上有点松垮的浴巾。
“这有什么,”沈喆故意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与帮他喷药时的神情并无二致,“还怕我看啊?”
梁赫不爽次次被口头压制:“那你怎么不光一个让我看看?”
沈喆一愣,淡笑着说:“我每次都习惯在浴室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