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蓬莱觉得自己要饿死冻死在流放之地时,铁衣女将持剑经过时瞧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定下来亦师亦友的情分。
“一路上被虐待着走到了沙海,一天就给一个窝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着走下来了。”谢蓬莱记得卢尽花带她吃饱后自己抱膝痛哭,被女将一句话喝住,“别哭。”
“来了就想想自个儿往后怎么活。哭什么?吃饱喝足应该痛快睡一觉。”当年卢尽花皱眉瞧着瘦得皮包骨的女孩。现在的卢尽花含笑看着俊逸出尘的沙海县令,“阿谢是个倜傥磊落人,打那儿后还真没哭过。”
谢蓬莱不好意思地低头擦了下鼻尖,“花娘胳膊被砍得皮开rou绽都没掉泪,我怎么好意思哭?”
“那算什么,这世上比皮开rou绽惨的事儿多了去了。”卢尽花压住咳嗽,“阿谢,那王府侍读的事儿,你觉得……那小畜生如何?”
这也是谢蓬莱第一个想到的人选,但云白鹭再领着陪读的差使出入原属于自己的家,不晓得她心里作何感触?
“感触?”卢尽花要看着叶羌河远处的黄沙,“这点儿心气都滚不平,她就别说自个儿是阿芷的女儿。”□□的马儿像感受到了她的心气,也在雀雀欲试地撒开蹄子两头不安分地跳跃。
卢尽花摸了摸马儿,“瞧,这马都晓得远行在即,哪怕舍不得老友,可心里还是盼着撒蹄奔走。云白鹭不会连它都不如吧?”
谢蓬莱心口翻腾的不舍和倾慕终于也随着卢尽花的眼神压制下去,她点头,“这也是她脱了罪身的最好法子。”
“我看,这是那锦王给云白鹭的台阶,她有想法。”卢尽花忽然拎紧缰绳,坐骑忽然昂头后绷紧了脊背,准备随时奔射。
“没想法,也不会把行辕设在沙海。”谢蓬莱看着卢尽花的眼睛,“花娘,我尽力劝劝阿鹭。你……你保重。”
“保得了。我卢尽花生在马背、长在马背,天天躺床上才叫难受。走了,阿谢。”卢尽花焕然一笑,眉色扬起一如当年,“其实那小畜生面相还是像阿芷的,你……”
罢了,各有各福,她Cao心不到这儿。卢尽花转身朝着远处而去,留下一句话回荡在空中,“不许哭。”
谢蓬莱笑着揩泪,“两年见一回,还不许别人哭。”
第32章
都延州渭州秦州转运使是前知州范行雍离任推荐的邹士衍,要说这里头有什么关联,除了他二人同榜进士以外,皆是参知政事、据说为下任宰相的吕阶的女婿。连襟前后脚进延州本就招人耳目,何况邹士衍虽尚在壮年,却已历任御史、盐铁判官和知制诰。
锦王将邸报丢给捧着碗嚼鸡丝面的两师徒面前,“你们谁知道此人?”她常年待在济北,回京后虽多结识了不少官员,但毕竟待得短,并不能熟知所有人。况且这邹大人丁忧几年才回官场。
挑着面条的沙海县令谢蓬莱和新任锦王府侍读、吃得快碗底见空的云白鹭面面相觑,谢蓬莱要放下碗筷,云白鹭的脸还埋在碗边,锦王看云白鹭,“你来说说。”转而对谢蓬莱软声和气道,“谢师莫要拘束,接着用便是。”
云白鹭刚入王府不过十日,指望着她陪着锦王讲点诗经史兵。她却抽出本《宣和救急方》,“不若臣来讲讲这里头有意思的方子?”
再让她陪着练练身子骨耍耍白家的霰雪枪,她抱着厨房刚做好的热乎糖糕躲一边儿扭过身子,“臣多年未习枪法,这会儿胳膊肘提不动了。”
谢蓬莱推荐的可谓下下之选,赵宜芳问她沙海是不是都没人了?谢蓬莱想了想,还真是没人。但云白鹭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熟知沙海周边风貌人情,自幼又在白芷亲自教导下学过兵书,“勉强可备为咨议之用。”
一句话把云白鹭从侍读硬生生抬举到长史的位置。
云白鹭这十天换着花样吃王府厨子的手艺,鸡丝面吃到第三碗,被锦王指着鼻子要她说道说道。这会儿总不能让人觉得白养了个废物,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这个邹士衍我听说过。”
再停顿下咂摸了鸡丝面的滋味,云白鹭喝口茶后不紧不慢,“六个字,胆大,器小,刁钻。”这位前盐铁判官,早年家贫食不果腹,为了口吃的敢进强盗打劫的馆子中吹捧他们,再混口饱饭。
说器小及刁钻,“他还是御史时,有年我随我爹去京城被他参了个僭越规制。后来我爹离京前办家宴请了不少人,就是没请他。这邹大人觉得落了面子。这怨一结就是十年,等他上任盐铁判官掌着兵校口粮时,常以库务月账尚待结清的由头迟发一旬。”这也是秉公办事,左右还挑不出毛病。
自问对得起三碗鸡丝面的云白鹭看着听得入神的锦王和谢蓬莱,“臣且说得明白些,殿下,三州来了这么个人物,能捉笔为刀骂人,又能翻账本算细账,更曾经是皇帝跟前拟旨的人物。嘿嘿,日后您免不得捉襟见肘要过苦日子。不过三州这地界,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庶地方罢了。”
说完云白鹭起身向锦王作揖,“臣今儿侍读时辰已到,请恕臣先告辞。”本来回自己曾经的家中做个侍读并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