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要走,就别管那么多了。”谢珏面上没有笑容,倒不是担心,只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他们降世那一天神魂就相连通,只是性格迥异,纵然相处几百年,仍旧始终有着一层隔阂。但若是真的隔阂深重,倒也不至于互相扶持这么些年。
谢寻和是天生的无情道修士,杀伐果决,冷漠寡情。这世间仿佛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让他动情,这一点在他后来入苍山化名玄君之前就已经如此。
连带着他也跟着守心如一,白长了这么一张妖冶浓艳的脸。
也没有人相信他长得这么好。
谢珏的脸永远隐在浓重的黑雾之间,世人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侧有谢寻和这么一个人,更分辨不出他们二人的身形容貌,魔君问方这四个字足以来概括他的可怖。
无论是魔界还是人界,都不惮以最丑陋的笔墨来描绘魔君问方的脸。
可是他真的长得很好。
谢寻和对他有些歉疚,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实际的沟通一向不多,但神魂之间的交互就像是一个人跟自己对话一样。
他拿出一块玉璧递给谢珏。
谢珏心领神会地接过来后握在掌心,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方,初晨的红光穿过白茫茫的大雾落在他的眼里,凝成一滴血。
隔岸有渔夫撑着船唱民歌,声音悠扬,飘飘忽忽地传过了往生河。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这歌太不吉利,谢珏蹙了蹙眉,另一只空着的手掐出一道剑诀,预备隔空杀死那个不知在多少里之外的渔人。
“罢了。”谢寻和按住了他的手,冷静平淡地说道:“我此番渡河是天命呼唤,若是真的死了,也只能说是天命所归。”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天命这个词,谢珏觉得有些玄妙,不仅仅因为他不信这个,他更震惊疑惑地是谢寻和什么时候信了这个。
“我做了一个梦。”谢寻和轻声说道,这也是他第一次和谢珏讲梦,他们虽然神魂相通,但梦境却是自由而天马行空的。
“我梦见了一个湖,湖心有个我从未见过的画符。后来翻了翻典籍,大抵是命里的那道劫要来了。”他的声音柔软温和,像是夹带着春风。
“什么劫?”
“情劫。”
说完他们两人都笑了。
对谢寻和来说,这怕是世间最容易渡的劫。
两人之间一直紧紧相连的那道红线虽然法阵的最后一次转动终于消失,谢寻和消失在金光之中,此后二人许多年没有见过,那道红线也随着漫长的空间距离而显得愈发微弱。
而谢珏自然不会告诉他,那晚过后自己也做了这么一个梦。
后来他沉在水底,常常独自回味起这个意味不明的梦来,他不知道谢寻和与他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画符。
直到他的灵魂进驻到季芜的神魂之中,谢珏才终于解梦。
季芜惧水、厌水,这点非常肖他,其实季芜哪哪都肖他,毕竟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
亲手养大季芜的快乐消解了他几百年的孤单,这个少年迅速地抽条长大,每一处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十六七的季芜时常站在湖边,清澈的湖水照出来他越发出众的面容,谢珏看着湖面的倒影,忽然就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蛊惑季芜走进水中,单纯的少年没有一丝怀疑地就踏了进去。
季芜沉入湖底,没过多久就要撑不住,谢珏放出魔气轻轻地让季芜陷入昏睡,神魂出窍,在水中具现出实体。
他拦腰抱住季芜,心中竟一片沉静,肮脏的欲/望在对着季芜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最终他还是逼迫着季芜和他相爱了,不,这不能叫相爱,只能说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后悔。
季芜的生长轨迹中将永远留下他的名字,就是日后他们之间也横上血海深仇,他依旧是季芜心中一处永远打不开的结。
这是情劫,这是他的情劫。
这也是他的梦。
与之同时改变的是他和谢寻和的关系,谢寻和入苍山之后彻底失去最后一丝人气,但魔气都好似被万年不化的霜雪消融干净了。
后来谢珏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季芜,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开口就被季芜发现端倪,同时他又有些期待季芜能够看见他。
他矛盾地匆匆离开,夜深人静时才恍然惊醒,发觉自己又做了一些混乱的梦。
梦里的季芜会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黏糊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苍山的冬日冷的非人,季芜懒得运用功法,又一丝灵气都不肯外流,便只能用这种原始又霸道的方式偷他怀中的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谢珏才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他的梦,换句话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谢寻和的梦境居然开始相通。
他向着高昂的天穹骂了句脏话,再一次感到了天道的不公。
他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