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秀不由想,世祖改制后,女子模仿男子之风尤盛,击节赞赏者甚多,可男子效仿女子,为何就成了过街老鼠了呢?
宋淮南见李桢不说话,他想了想,终是开口道:“我知你喜爱这些,你开的香铺深受女子欢迎,哪日不是门庭若市。可你既知道穿成这样会遭人非议,为何不收敛一些,只在府中如此打扮,何必出来受他们的气?”
李桢叹了口气,宋淮南的话让他心中的某一处忽地又疼了起来。他从小就对罗裳衣香,浓妆淡抹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喜爱和出于自然的向往,小时候,母上强行要他改衣换袍,他沉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半年,宛如被抽了魂魄,一切都了无生气。这些年不论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多少母上的苛责,他都不改服饰。这身上的画罗,这脸上的妆容是他最强硬的抗争,却也是他最无力的软肋,就显在最招摇的地方,京都人人皆可攻之。
十几岁的时候,他会为了街上路人的一句“妖怪”和垂髫孩童理论半天,会因为母上的斥责而隔日变本加厉地上妆,更会为了李郸之流的几句嗤笑而闹到舅舅那里让他帮自己出气。
他与母上疏远,与朋友离心,明明出生在李氏子弟中最为高贵,却偏偏矮人一截。这偌大的京都,当真容不下他这一点执着的趣味吗?李桢渐渐有些累了。
“算了,反正舅舅已经松了口,答应让我去刺桐。”李桢垂下眉眼,不看宋淮南说道。
宋淮南似乎早就知道李桢有了此意,听到他这话并不吃惊,可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甘,终是问道:
“为什么不能留在京都呢?”
沈络秀听了李桢的话也暗暗吃惊,接着宋淮南的说说道:“是呀,桢公子,京都这么繁华,为什么要去刺桐呢?”
李桢抬头看着他们,目光瞥到桥上一位正在卖鱼鳔胶的大伯,眸子闪了闪,看着远处黄白粘稠的鱼胶,讪笑了一声,说道:
“你们两个不是京都人,不知道这京都就像是涂满了黏胶的巨网,像我这样的人,每一次偭规越矩都会被扯下一层皮来,蒸煮捶打,变得像那鱼鳔胶,又覆在了网上。网越来越厚,而自己的包裹却越来越薄,直至全部都化成了粘剂,融入了京都里,成了巨网的一部分。”
李桢的话听得沈络秀一头雾水,眼前这座宏伟气魄的都城在桢公子的眼里不过是一张吃人的巨网吗?她以前只以为命如草芥的百姓会做此感慨,却从未想过出身皇族,坐享荣华的世子也会有此愤懑之语。她瞥见身边的宋淮南抿着嘴,沉默不语。
“所以你要去刺桐?”宋淮南的眸子黯了黯,盯着李桢问道,语气里的疑问淡极了,似乎只是再确认一遍李桢的回答罢了。
李桢的脸上除了那一双丹凤眼又恢复了往常的轻快。“到了刺桐,随船远征,山海有经,世间万物,我这样的人就变得不足为道,别说簪花施粉,就是袒胸露膊或许都毫不扎眼了。再说,海外的风物许能让我生出硬鳞来,等到再回京都,就不畏惧这巨网了。”
李桢这话是看着宋淮南说的,说道最后,眼神里透出了一丁点光点。
第二十一章
络秀因着还和吴王世子有约,就没有逗留,再加上她看着宋淮南和李桢两人似乎有些别的话要讲,她不想打扰,就先离开了。到了王府,一位小厮引她去了马房,让她自己挑选了一匹马,又引着络秀牵马从东门出了王府,没过一会,李昙也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色骑装,腰间配着一条红色的素带。
李昙骑了一匹黑色骏马,看上去威风凛凛,而络秀选得则是一匹青白杂色的马,看上去十分温顺。
“见过世子。”络秀恭敬地作揖道。
李昙点点头,作了个让她上马的手势。络秀不解,京都城里需下马步行,怎可骑马出城?李昙见她不动,皱了皱眉,说道:
“上来骑马,还在等什么?”
络秀只得遵命上了马,后来才知晓在京都城里贵族们可以骑马穿过,但不可疾行,而普通百姓则必须下马走路。络秀这次沾了世子的光,从王府跟随着世子,一路骑行到了南熏门,在马上看着纷纷避让的行人,心里突然地不是滋味,仿佛她应该的位置不是马上,而是道旁让行的路人里。
有吴王府的印章,自是可以从南熏门通过,络秀骑在马上仰望着高耸的城门,几日前和元镇在南熏门嬉笑的一幕忽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又或者是此刻的策马出城更加如梦似幻。这出城的一路,托世子的福,她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礼遇,而世子和他周边的仆役却习以为常,好像整个京都在繁闹之外,本来就是如此礼貌温柔。有一刻,络秀无意间瞧见街旁一位盛装的姑娘眼神中的钦羡,她不觉挺拔了身子,紧跟在世子身后,心中生出一丝奇样的感觉来。
李昙狩猎的地方,是京都七八里外的一处私宅,毗邻着大片的树林,也建有一个靶场,此次带的弓箭是专门用来射雉兔的黑雕翎叉箭。在马房里的时候,络秀听马夫说,世子每一年的这时候都会到京郊狩猎,他在王府十年,年年如此。
络秀想到弘景说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