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说:“进。”
迦叶尊者随即侧身,赤睢轻轻点头,绕开他,步入金光焕然的大殿内。
佛殿如芥子,纳尽须弥,正中央,佛祖金身巨硕,面容慈悲,阖目静坐于莲花之上,高不可攀,身旁飞云环绕,云上端坐诸佛,此刻赤睢只身踏入殿中,引得菩萨低眉,罗汉垂首,皆慈目俯视他。
“俗弟子赤睢。”赤睢挺直脊背,合掌行礼,“拜见佛祖与诸佛。”
佛祖睁开眼,微微一笑,放在腿上的手掌朝内微抬,动作缓慢,却有无言的威严,开口道:“不必多礼。”
赤睢松开手,佛祖又道:“你在须弥山中坐禅思过已有百年,如今到了下山归世的时候,可有悟得什么心得?”
殿中片刻寂静,众佛含笑,哪知这东海红龙轻勾了一下唇角,回道:“弟子愚钝,白消磨这百年光Yin,无甚所得。”
说完,他抬起头,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与百年前一般无二。
佛祖闻言并不生气,仍然微笑问道:“百年前,那条黑蛟渡劫化龙,你强行抽掉他的龙筋,截断了天道机缘。众生平等,你虽生而为龙,此举也是触犯规诫。你知错否?”
“佛法常说因果,那黑蛟过江化龙,天劫震动东海,我未出世的弟弟筋骨不全便被迫降生,这是因;我抽取他的龙筋,一报还一报,这是果。”赤睢坦然道,“因果相扣,环环相生,弟子不知何错之有。”
多少年了,尚未有人敢在如来大殿上这样口出狂言,诸佛震惊,不知如何言语,而佛祖神色依然恬淡,呵呵而笑,说:“心有杂念,是无法参破因果之说的。”
“你尘缘未了,因果亦未了。”佛祖缓缓道,抬起右手,往外轻轻一挥,“入世回去吧,等候了百年,也该了断这个因果。”
赤睢还未来得及说话,胸口吹来一道劲风,听见大钟重重一响,诸相速速倒退,他的脚尖随即离开地面,被佛祖挥袖送离极乐界,落回万丈红尘之中。
与此同时,塔里木沙漠东缘,云层之中忽然闪烁一点绚烂金光,远山透亮,那模糊的轮廓骤然变得清晰无比,沈渊站立在城墙上,视线捕捉到这一幕,瞳孔缩起,手心一下紧握成拳。
他的身躯在发抖,嘴唇颤动,死死盯着那缕光,看它从云中坠落,在西边群山间消散。
“终于等到了。”沈渊怒极反笑,“赤睢,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们同归于尽。”
黑蛟竭力嘶鸣,楼兰城震,城中众人循声看向西界城墙,只见一抹黑影腾空而起,直破云霄,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奔冲向西。
东海回音崖上,海鸟盘旋,鸥声与浪声交织,因月牙状的地势而不断回音,白则坐在崖沿,面对着西边天空,神色恹恹,不知在想什么。
黑翅海鸥飞越过海面,落在他的肩膀上。
“太子爷。”海鸥说,“不必再看了。”
“嗯。”白则随口应道。
海面平静,西天也平静,白则看了好久,缓缓吐出一口气,仰躺倒地,阳光浇在脸上,但微风和煦,拂过发丝,驱散掉那一丝闷热。
“我这几天总是心悸,”白则用手挡住太阳,而光从指缝之间穿过,变成条状,“深夜从睡梦中惊醒,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说时间不多了。”
黑翅海鸥重新飞回空中,说:“百年之期已至,恐怕就在最近。”
白则松下力气,手背啪地盖在眼睛上,挡住一切光线,他叹气道:“真是愁人啊。”
chao汐叠涌,海水泛起层层波涛,拍击石崖。远处鲸群浮出水面,背上吐出细小水柱。没了视觉,听觉变得格外灵敏,白则听见众鸟展翅,听见鱼群过水,听见树叶婆娑,听见风的来处。
它们跋山涉水,从西而来。
遥远的西方。
白则猛地睁开眼,一阵心慌,赶紧手撑着地爬起来,而半空之中,海鸥看着西方天际,忽然唤了一声:“太子爷。”
“你看。”
白则凝神远望,呼吸一窒,只见西天映开一道金色光芒,随即浓云骤起,雷电滚滚,红与黑两股煞气猛然交汇,混作一团,砸入云中。
“不好!”他失声大喊。
第42章
沙丘被狠狠砸开一角塌陷,霎时黄尘弥漫,迷煞人眼。赤睢从沙坑里站起来,呼吸时呛了几口沙,喉咙刺痛难受,身上倒无大碍,只脊背在坠落时撞得有些发麻。
在须弥山中坐禅百年倒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这由无色瀑冲刷淬炼出的菩提金身算是意外之喜。赤睢呼了口气,揉揉手腕,暗道佛祖果真不留情,又挥手拍掉衣衫上的沙土,抬头看向天,沙漠之上少见地飘着团团浓云,太阳掩面半露,位于头顶,光芒大盛,该是正午时分。
百年匆匆而过,他在极乐界,不知人间几度凋谢,是否物是人非。他的龙籍已被除去,东海显然再回不得,眼下只有先去沿岸的扬州,他曾在那置过一些产业,如今时过境迁,不知还有没有遗存。
想到这,赤睢收回目光,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