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濡扶他站起来,用手背试探着量了一下额温,意料之外的滚烫。
“怎么发烧了?”
蛟是冷血动物,发烧实在是稀罕事,沈渊自己摸了摸脖子根发烫的地方,也吃了一惊。
汪濡说:“去坐着,我去让人给你煎药。”
他说完立刻转身去门外,沈渊本想拉住他说声不用,但突然间身体好像全垮了似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汪濡离开。
祸不单行,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仿佛是在照应这连天Yin雨,照应紧随而至的无数祸端。
药送上来的时候沈渊的头晕稍微缓解了一点,汪濡在一侧重提起萧艳,还有那个小河童。
“奇怪的是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何一路上只带了一只还没开窍的河童?”汪濡一边关窗一边说,“难道京口没人了?”
沈渊摇摇头,片刻后沉yin道:“前两月坟海才刚出了一只蛟,多少人眼热蠢蠢欲动?天道有命,往下几百年之内恐怕再出不了一个。往北那一带的蛇本就自持正统不服我管,她这次化蛟又是撞到枪口上,损他们的利益了,安全度过之前断不能声张。”
汪濡听完后微微一顿,苦笑道:“是我让你们难做了。”
“你知道就好。”沈渊瞥了他一眼,凉凉道。
沈渊是那种多疑,但选择了相信就不会再多问的人。汪濡心想,其实他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变。
“我也不知道保住司泉是不是个错误。”汪濡说,“但如果见死不救……我这辈子都会过不去。”
沈渊拿起凉好的药喝下一小口,苦得皱起眉,又放下,问:“你们以前认识?”
汪濡叹了一口气,“算是认识吧。”
“在漠北?”
“不是。是在东北。”汪濡轻声说,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算起来都过去快两百年了。”
两百年光Yin如流水,人间代谢已几度轮转。对汪濡来说,他要活的日子还很长,故也不会刻意去记忆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发生了什么,可不知怎么的,那个冬日隐匿了身形藏在他的脑海深处,一经刺激,便如字浮出。
大兴安岭大雪封山,白茫茫的树原里,他见到一只刚化形的花斑蛇,矮矮小小一个,傻呆呆地站在那,差点冻死在雪里。
他把他送下山,告诉他,化了形,就要去人间。
花斑小蛇懵懂地点点头,十分犹豫地,转身走入了冬日荒凉的街道。
汪濡至今还在后悔,当时自己还太年轻,以为妖在人间,就要学会与人共处,却因此酿成大错。
人间本是人的人间,他们这些妖,终究是异类。
沈渊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便没有接话,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窗隔绝了雨,雨声小了很多,静下来时,沈渊放耳去听,可以很清楚地听见楼下那尊滴漏计时的声音,滴答、滴答。
一旁的药凉了,他没再喝,头晕的感觉又漫上来,就靠数水声提神。滴答滴答,不知道数到第几下,楼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
汪濡也转过身,看向门口。
那跑上来的伙计身上的蓑衣还没脱,正往下滴水,气都没喘匀就扶着门框喊:“沈爷,西郊院子收拾好了——”
沈渊立刻站起来往外走,边迈步边吩咐:“备马车,立刻动身。”
伙计气喘吁吁地回道:“备好了,都在楼下等着。”
沈渊点头,说了一声好,疾步上楼。汪濡跟在他后面,又回头对伙计补了一句:“不必叫人了,只留一个赶车的,我和沈爷去就行。”
伙计不敢多言,带着话跑下楼去安排。沈渊和汪濡则径直向四楼萧艳的房间去,在门口撞上了刚好出来的小河童。
“怎么了?”沈渊皱着眉问。
小童面无表情又乖顺地回道:“萧姐姐不大好,一直喊疼。”
“不好!”汪濡焦急道,“皮要破了!”
沈渊立马踹开门,冲到床前,只见萧艳已全身是鳞,脚尖化作了一截蛇尾,躺在床上痛苦地呻yin。
他摸了一下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是蛇的触感。
“萧艳。”沈渊叫她,“听得见我说话吗?”
第一遍萧艳没有反应,沈渊又叫了两遍,她才刚听见似的,微睁开眼看向他。
“现在带你去西郊,再忍忍,行吗?”
萧艳没力气点头了,只疲惫地眨了眨眼。
汪濡把挂在墙上的外套和斗篷都取下来给她裹上,沈渊抱起她,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冒着大雨把萧艳送上马车。
第25章
西郊那间院子是沈渊早些年连耕地一块儿买下的,有年头的木构造老屋,藏在矮丘之间的一片小山谷里,常年坠着轻雾。
雨已经把西郊的田淹了大半,低洼处积水成池,原先的道路不通,马车只能绕远而行。一路上马蹄铃叮当响,与雨声雷声滚作一团,嘈杂混乱,催命一般折磨人。
到达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