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能捕捉到一些他的身影。
譬如三月初大规模的讨薪运动,最终出面调和并提议“政府”以庚子赔款挪于教育,平息风波的负责人中,就有他的名字。
那时他的军衔还是少将,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短短一个月内,再次在报纸上看到“沈琇”,后边就已跟上了中将二字。
这根本不能让她有一丝欣悦,因为当月,奉系总司令张作霖率十二万奉军对直系发起攻击。
换而言之,北方打仗了。
云知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但她总知刀剑无眼,不论是一个小卒、抑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在硝烟弥漫中都一样,随时可能会被一颗子弹取走“性”命。
她不知沈一拂有没有亲自上阵,若是上了,会不会遇到傅任?他们曾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如今所站的阵营敌对,真的在战场上遇见了,又待如何?
北方内战的消息铺天盖地,南京“政府”讨伐之声日重,隐隐然有北上之平“乱”趋势。
中国人竟打中国人,这成了校里校外最大的论题,沪澄里有声音去批判沈校长弃文从武,回北洋军阀引发内战之举……
那段时日,云知甚至没睡过几天好觉,她每日上学第一件事就去报摊买报纸,将与直奉战役有关的新闻都看过一遍。只求……不要在遇难将领的名单里看到他。
所幸,这场战争没有持续几天,到了五月五日,张作霖就退兵至天津,之后下令退却,率残部出关。
而云知,在月底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是寄到家里的,是放学后她被白先生叫去了教务处,白先生给她的。
她握着空白的牛皮信封:“谁寄来的?也没邮戳,真是给我的?”
他拾起桌上更大的信封,那上头倒写了收件人白先生的名。他笑道:“这是信中信,寄信那人叮嘱我要把信交给你……且不许偷看,嗬,把我老白看成什么人了?林同学,你可得检查清楚,你这信完好无损,旁人可没动过吧?”
她的心怦然一阵急跳,顾不上掩饰,匆匆踱出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将封口撕开。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
按时吃饭,不要生病。等我回家。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他的字,以及这句迟到的许诺。
云知将最后四个字反复看了十几遍,恨不得拓印在眼睛里,她赶忙折返回办公室问白先生:“先生,您有给……他回信么?如果有,能否帮我捎一封?”
沈一拂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报平安,至少说明白先生这条途径是可行的。
她不确定沈一拂是如何同白先生解释他们的关系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圆,却见白先生推了一下眼镜,看破不说破道:“尽快,我明天就去邮局了。”
“我、我这就写,先生请稍等。”
白先生看她激动的手足无措,啧一声:“桌上就有纸,胶水也有,信得封好。”
六月中旬。北京陆军部南楼。
江随携着电报穿过廊道,在一间会客厅门前轻叩两下,推开门。
厅内,橡木沙发上坐着两个英国使馆的人,正语速飞快地说着洋文。这儿原摆着天鹅绒面的法式沙发,来过几回大爷坐姿的客人后,沈少帅就命人换成了背板端直的中式沙发椅。
前段时日二少爷被授中将军衔,但营中的人仍称他“少帅”,半是习惯,半是认其继承之权。
此时沈一拂翘着腿,单手撑在官帽椅的扶手上,同样的坐姿大少爷坐,那是威仪不肃、吊儿郎当,可换成二少爷,竟成了从容不迫的儒将气度。
是因为做过教师的缘故么?
沈一拂听过旁边翻译官的复述,片刻,用中文说:“除了签订正式的停战和约,我们拒绝任何其他形式的伪议和。”
翻译官如实复述。
江随不知沈一拂明明Jing通洋文还要请翻译,他虽听不懂英文,但鉴貌辨“色”,这两个英国人显然落于下风。
见少帅递来一个眼风,江随上前,将手中几份电报及信笺递上前,附耳几句。沈一拂略微颔首,请两位使臣把话带回使馆,随即起身,待送走客人,阔步离开会客间。
数名军官看到沈中将,纷纷立定行礼。
江随想,这么多年沈一隅费尽苦心在陆军部试图站稳脚跟,二少爷一来,短短数月就收获了大少爷从未有过的礼遇,无怪大少爷被“逼”的歇斯底里,行径愈发出格。
回到办公室,沈一拂脱掉戎装外套,坐回办公桌前,但听江随道:“李烈钧已退出江西境内,皖军也已撤离,一旦我方与直系议和成功,南方军此次北伐就彻底已失败告终了。”
他说完这句,颇有些紧张瞧着沈一拂。二少爷曾是同盟会的成员,即使立场不同,只怕私心里也始终将孙文的南方“政府”视为正统,未必乐于见到南方军失利。
沈一拂翻看了几份电报,平静道:“沈一隅那边有什么动静?”
“南方军主将意欲回师靖“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