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跟着顾采真回到她的卧房。其实,出了池润与季芹藻那间房的房门,她的神情一松懈,身上的疲惫憔悴就立刻显了出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却带着一股笑意,月光被院中的皑皑雪地反照后,再投进她的双眸里,照得她的双眼越发洁琼温柔。他能从她的盈盈眸光中看到自己,只是那温柔却不像从前是只给他的了。他默默地一路跟着她,直到她回房坐下后,他才道,“我去给你熬一碗固神补血的药汤。”这里的厨房他也熟悉。
顾采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没事,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嗯。”萧青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聊天对象,但顾采真却很喜欢逗他说话,哪怕在这个小世界相遇的最开始,他只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她也照样乐在其中。
到现在,他依旧是寡言沉默的,但在她面前却算是话多了。
甚至,比原身的萧青话都要多。果然,调教要从小抓起,她当初去招惹她家卿奴时,他已经出落成一个冷冰冰的英俊青年了,早拗不过来了。虽然那样的他也很可爱,但如今她在小世界里,享受到某种不一样的快乐了呢……
萧青给她倒了一杯热的茶,然后拿起桌上自己那杯她先前给他倒的茶,就这样握着冷冰冰的杯子,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顾采真道,“看来乾坤膏确实有效,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迟润的气色就好了些,坚持用药到五日后成亲,应该没问题。”
萧青自知自己话少,这是天生的性格,他也没有想过要改,但他一向很喜欢听顾采真说话,可这会儿,他却生平第一次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尤其是,不要再用这样期待而雀跃地语气,与他说着她即将嫁给别人的事。
而且,她都没有发现他的茶是冷的。以前,不是这样的。萧青心中发涩,有种陌生又难以描述的委屈。
少女仿佛对他心中的低落全然不知,看向他问道,“你也见过人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萧青心中想,不怎么样,假以时日,我会比他好。但他口中却答,“他很出色。”
顾采真在心中叹了口气,萧青的性格就是这样,虽然她已经能感觉得出来,他心底对池润的出现很有敌意,但他依旧没有刻意诋毁对方。如果不是对他的感情很笃定,光从他这一张水波不兴的冰脸和四平八稳的口气上,她还真是看不出他是喜欢她的。
萧青看到少女闻言露出笑容,虽然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他还是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看出明媚舒展的笑意,“是吧,我也觉得。”
她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着腮,面纱被轻轻压住后,姣若花瓣的唇形在薄纱后露出隐约的轮廓,有些勾人而不自知,萧青的视线落在那唇瓣模糊又柔软的线条上,然后手指摩挲了一下没有温度的茶杯,又默不作声地转开了目光。
只听顾采真若有所思地说,“其实,秦早他……也很出色。”
萧青眉尖一动,想要皱起又被他即使克制住了。他看向少女,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她却只幽幽说了这一句后,就不再言语,像是盯着桌上油豆似的烛火沉思起来。半晌,她才叹了口气。
萧青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
顾采真眨眨眼,看向他,像是又笑了一下,神情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但因着眉目间疲惫憔悴之意太甚,很快就被掩盖过去,“我有一个想法。”
萧青等着她继续说。
她却又不说话了。
等了半晌,看着她清澈明快看着他的眼神,他轻轻吐了口气,知道她就是在故意等他开口问。这是她爱玩的小把戏,他也一贯是愿意配合的。
他问,“什么想法?”
当初两人初识,他的话比现在还要少很多。自从收养他的老猎户去世后,他就一直独居,不跟村里的人来往,也没有其他说话的对象,加上他性格本就沉闷,经年累月都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那一晚暴雨大作,他连日感到不适的身体忽然爆发高烧,倒床不起,行动无力,耳边是记忆中幼时那模糊的狼啸,眼前是短暂生平某些并不重要的种种掠影,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孤独安静地死去时,顾采真推门走了进来。明明室内未点灯烛,夜空乌云沉沉,她的身上也被雨水打shi了,可他总觉得有一束又暖又轻柔的光,在那一刻照亮了自己。
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他的发音都有些生硬了,“你是谁?”
少女戴着面纱站在他面前,眸子也像是被夜雨洗过一遍似的,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我叫顾采真。”
她不光救了他的命,治好了他的身体,还教他武功,医术,甚至教他一些待人接物的要点。他们会一起入山打猎,会一起采摘药材,会一起就地野炊,会一起种些花草。他可以在她独居的住所来去自如,可以像此时此刻这般在她的卧房里与她对坐,听她说话,为她沏茶。他的生活原本单调如黑白色,却在她出现后,绚烂若长虹。
天上从来没有永不消散的彩虹,可他的身边有一直陪伴他的顾采真。
只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