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紧,呼号声如泣如诉,车夫扔了铁锹箕坐在雪地里哭起来。他方才正准备把人拖到一边埋了,瞥见颗圆滚滚的物什溜到脚边,捡起一看是那粒没来得及吃的橘子,一直被包在手心里,似乎还残留了点余温,不过也很快地被风卷走,一起神魂俱灭。
他拿袖子抹过泪,咬牙把尸体推进雪坑里,临了还记得姚子培那点癖好,替他把衣服摆弄齐整,手指扫过腹部胸腔那一大片黑红的血渍时没忍住抖了几下,哆哆嗦嗦捧了好大一抔新雪盖上去。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忘了扔在一旁的铁锹,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地用手埋,十只指头肿得像腌萝卜。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地上很快隆起一个松软的小丘。他屈了屈身子,伸出手想要合住那双空洞的眼,一抬头,视线里不期然走进一双厚底玄面的官靴,踩在一滩洇开的血渍边界,无声无息地不知立了有多久。
顺着衣角的压边暗纹往上看,有金丝衮边、四色线绣的游蟒,腰间横挎乌金鞘的窄刃刀,高逾八尺,姿容Yin鸷秀美,正是京畿卫里头号难缠的玉阎王。
虞岚只一眼就把人吓得屁滚尿流,长了腿逃跑都不记得,缩在原地打摆子,看着十分可怜。他捡起撂在一旁的凶器比划两下,把沾血的刀尖悬在半空,微微侧过脑袋,像是在等一个交代。
车夫缓过神来,手脚并用匍匐在地上要磕头求饶,头还没点,下巴被尖刃抵着,两眼对着鼻梁能和刀背上的血迹连成一线。
虞
可刚张口还没说出半个字,他瞪圆了眼睛,眼看着一股冒着热气的血柱喷洒在地上,隔着一臂的距离,依稀能感受到鲜活的热气渐渐远去。
他捂着喉管发出呼哧呼哧的闷重喘息,佝偻的身躯翻滚倒地,一侧脑袋顶起,眼底的世界立时颠倒。
甚至来不及听见什么,雪太冷了,身子很快凉了下去,只余下眼中那一点红白相间的残影。
...蒋元想拉人下水,那就遂他的意。
虞岚一脚跨过尸体,踢开埋了一半的堆雪,居高临下地端详那张青色苍老的脸。
间隔的二十余年里,所有人对这个名字绝口不提,不过以为他年纪小记不住事,连仇鸣海也敢明目张胆地打马虎眼。
记忆里那副清风霁月的容貌,竟也抵不过岁月摧残,被风干成一张干巴巴、枯萎又卑微的橘子皮。
你睁着眼睛,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谁?
没有人回答。
身前身后是铺天盖地的暮雪,在这样空旷而悲怆的夜晚,雪色泛着幽暗的蓝,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静谧春夜里的一池清潭,也是如此倒映出夜空的颜色。
他俯下身子,从他怀里摸出半截缺齿儿的梳子放在手中摩挲,巡差带人摸到这儿时,正巧把这一幕看得清楚明白,
虞、虞都尉这、这是怎的了
虞岚不着痕迹地把梳子收进袖口,抬手抹闭姚子培的双眼。他起身一脚把那柄沾了血的刀踢向众人,脸色被烛火照得Yin白,先发制人,
去查查哪儿来的。
京府衙门的捕快不懂,可同僚一眼就认了出来,语无lun次地大惊道,
这这这不是虞都尉的刀么.他仔细看了看虞岚腰间,又立刻改口道,
肯定是栽赃!明晃晃的陷害!你们瞧这刀身宽厚,是完全依照唐刀的造法,中都戍卫除了咱们虞都尉无人配携私械,全都是工部下辖的督造司统一派发,此人好歹毒的心肠,若是拉来仵作验尸,可不叫人有口难辩!
他如此一解释,有人抽出兵刃对比,发现确实比之窄了一半余。一言激起千层浪,大家众口齐声讨伐凶手其心可诛,就听人喊道,
虞都尉,您心里可有想法?咱们兄弟都是证人,说出来给您撑腰!
只见他摇摇头,并不如料想中的意外愤怒,点了点脚边两具尸体,公事公办道,先把身份查清楚。这两日上下都盯着后天的案子,勿要喧宾夺主。
一群人里他官衔最高,说话也管用,交代完便点了缇骑到一边儿问话,
你和李景作了几年搭?
哎唷,那时间可不短了,从他进咱们卫队起两三年的样子,他摸着下巴回忆。
虞岚拇指一推刀鞘,把窄长的雪刃横在两人之间,刀刃凛冽,凑近了连头发丝都打颤,缇骑朝后稍一步,避着那道寒光。
都认识我的刀?
他回过味儿来,不敢瞧那副比死人还硬的脸,小声嘀咕,
您是怀疑有内鬼?您这刀平时不离身的,兄弟们远远见过,瞧着和配发的兵械不像,也问过仇老大。但要真说个寸长尺短,估计没人有这胆子。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纷闹,缇骑赔完笑转身变了一张脸,拧起眉毛嚷道,吵吵什么?
虞虞都尉,这人俺见过,说话的是方才给他提灯的小子,他Cao着一口乡音怯生生道,之前巡到城西,您让俺在大牢门口守着,他是个、是那个收泔水的
灯火幽暗,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