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若真有菩萨,当年都不该送公子辛下凡。
申屠胥把勾住头发的螃蟹甩开,心底涌上贲张的怒火。被算计的耻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些年外人看在眼中的伪装有多么拙劣,他享受着德不配位的赞许时的丑态,或许早已在聂辛面前一览无余。
不过略施手段,就轻而易举掌握了他的软肋。
怎么能说出口,怎么能承认,这几个月里时不时入梦的陌生女子看不清样貌,醉人的柔软肌肤和被紧窒包裹的快感能让他一再回味。
申屠胥拉不下脸问卫照,甚至私下偷偷打听过,可一直找不到那夜从金又还离去的优伶。
卓卓见他每日魂不守舍,好心来问有什么心事,他注视一滩碧波许久,却再也没从湖面上照见自己的倒影。
他曾幻想过千百次一身清白地推开那扇门,从未料到门外是另一处陷阱。
聂四听到熟悉的吵闹声,没忍住趴在门边偷看,见申屠胥举着椅子要砸人,脑袋一嗡跑进战场,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兄长面前,顶着一张Jing雕细琢的脸,哭起来楚楚动人,
然而仍打动不了他分毫。
与三哥有何干系?胥喜欢唐姑娘,为了她连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顾。我在雪天等你一下午,你躲着我,却来金又还对三哥喊打喊杀,好狠的心。是不是要我去求姑母,把唐姑娘还给你才作罢?
没等申屠胥开口,公子辛先沉着脸打断,聂四,谁准你出来?
她含着哭腔委屈道,你让我看着你脑袋开花?
胡说八道,滚回府去。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求姑母把谁还回去这种话,这辈子别想踏出门,
他厉声冲门外喝道,看好四小姐,没我的令一步也不许出。
聂四憋了一肚子气,哭哭戚戚地被劝走。屋内霎时安静下来,经这一遭,两人隔桌沉默,都失了Jing力对峙。申屠胥抓过马鞭,转身行到门边时突然回头,正色道,
你算计我可以。不要连累无辜人。
唐姑娘被许给八皇子,已是半个皇家人,又有虞后撑腰。聂四口不择言,最终伤得是她自己。我与她是总角之交,盼着她好,但也仅此而已并无愈矩。她最听你话,你你多劝劝。
说完连门也不关,又和来时一样匆匆莽莽。留公子辛独自对着桌残羹剩饭,一脚踢翻圆凳,冷笑道,
装模作样。
那日过后,姚织每天都去街上打听消息,听得越多心越沉。案子迟迟没有定论,就怕到了连今上也忘了,放他们十四人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在牢里蹉跎,生死由天。
至于那欺君舞弊的罪魁祸首,连诏狱都不用下,就地被诛了族,据说这年翼州的金桂开得格外盛,依旧遮掩不了冲天的血味儿。
她在西市牢狱门前徘徊了几天,想着若是有人喊冤探监就浑水摸鱼算一份子,可到底是晦气地方,临近年关等闲没个鬼影,零星几个狱卒最后彼此看对方都眼熟,甚至某一日眼花还看见了她爹!
姚织激动得打颤,没料蹲久了腿麻,猛地起身摔个狗吃屎,等瘸着脚追过去,却在人流里扯回一张陌生的脸,
那半个爹字含在嘴边,檀口微启喜气犹存,更别提在金又还食补数顿,养得粉雕玉琢容光焕发,任哪个登徒子被这般容色的姑娘牵住衣角都不会轻易放过。
身边人来人往,只是没人肯分些正义给她。那一手就跟伸进了盘丝洞,被只壳甲油亮的公蜘蛛Jing缠上,一路谄笑着把她逼到墙角,
姑娘找在下有什么要事?
姚织推拒两下,没挣开,垂着脑袋缩起手脚,恨不得找条缝溜走。
你你别,我认错了人,以为、以为你是我爹
那人闻言yIn笑更甚,三句话不落下流字眼,听得她脸噌地烧红,酸劲涌上眼眶,这大半多月风飧露宿的苦楚和失落争相外泄。好似从进城那股绕着她吹的邪风开始,冥冥中中都这座天子之城处处都在和她作对。
她又用力推了一把,声音哽塞,低骂道,走开,别碰我。
那人不防,倒退趔趄两步,这副场景教外人看去,无不是以为小夫妻吵架闹别扭,更没人上前伸出援手。
除非看她眼熟。
姚织抱着脑袋蹲在墙根底下,像颗刚被拔出来、浑身散发抗拒的水萝卜,冷不丁听见公蜘蛛哎哟哎哟高声痛叫唤,从臂缝里偷溜出一线目光,好巧与一张年轻凛然的脸对上。
申屠胥单手提着那人衣领,曲着身子侧过头,与缝儿里警惕的黑眼珠对视,疑惑道,
你不是聂辛的人?
他肤色偏黑,习惯穿一身玄色,连头发也是黑亮的,偏着脑袋时高束的发辫从肩后滑向一旁,红绿白的珠串碰得叮当响。
姚织一瞬间把他和记忆里的形象对上号,她扶着墙缓缓起立,一双漾水的黑曜石闪了闪,试探道,你也是云州人?那个什么侯二公子?那夜吓得她够呛,还瞎了半只眼,没注意这一头清脆的小辫子。
申屠胥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