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明白了。
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他爸本质上是靠人的理性去发家的。就算是新海口碑最低谷,全网群嘲“雕丝专用”的年代, 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新海的价格里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没有一分是忽悠人的。最后两车一撞,品质分明。而他爸每年投入几百亿搞研发,踏踏实实提升技术,每年营收增长也不过那么几点。
可这些“金融新贵”却是靠人的愚蠢和贪欲,靠金融游戏去薅韭菜,靠把钱从多数人口袋里倒腾到几个人口袋里——过程中制造了无数破产跳楼,没有丝毫产出——去发家的。跟他们实业企业家,正是天生的死敌。
这些人被疯狂热捧,成为成功的标杆、暴发的新贵,却没人去限制和追责这种取巧并且害人的玩意儿……到底是想向他证明些什么呢?实业当死,想赢下去就得跟这些玩意儿一起下场去玩这套薅韭菜游戏?
侮辱谁呢这是!
他看着安瑞芬滔滔不绝的胡扯着各种她半懂不懂的高端网络金融词汇,想象着时小凡他爸的丑态,心想,活该。
……不是他们活该,而是倡导这种价值观、追捧这些金融玩家的社会活该。毕竟这些念叨着要“割外国韭菜”的韭菜小怪胎们,归根到底,终究还是社会自己的赘瘤。
安瑞芬终于说完了。
孟周翰冷笑,“所以,这么稳赚不赔有大钱赚的买卖,是怎么让你们欠了老债的?”
安瑞芬一噎,说,“不是炒币欠钱……是有个朋友,他本来挺有钱的,家里三套房,还开着两间工厂。一时周转不开嘛,就找你爸想办法。你爸也是,帮人联系联系也就算了。一上头,就给人签字做保了。现在他还不上钱,人又联系不到。追债的就追到你爸头上了。”
孟周翰:……
“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能给人签字作保?”片刻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揉着额头,“他想拉人家进币圈?”
安瑞芬讪讪的,“……谁能想得到呢。”
懂了,孟周翰想——这是他想拉人家进传|销群,没想到被人家看穿了心态,刚好趁机请他作保。出其不意坑了他一把。漂亮,真是漂亮。传销圈傻子和信贷圈骗子的恶人互坑,果然人间喜剧,名不虚传。
他也不必再问做保了多少钱——江城一代的三套房、两间工厂,妥妥的国际学校学生父母的标配。丁兆堃家里基本就是从这个阶层上破产跌落的,跌落时欠债有多大的规模,孟周翰脑子里大致有点数。
反正不是靠时小凡一个人勤恳劳动,就能在短时间内还得起的。
“死心吧。”孟周翰说,“我赔偿还没拿到,并且还失业了——就算拿到赔偿,找到工作,我也不会再给你们这家子出一分钱。”
“什么叫你们这一家子——难道你就不是你爸的儿子了?”
孟周翰失笑,“阿姨,由你来说这句话,就不太合适了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安瑞芬被他Yin阳怪气了大半天,也有些恼火,“你爸给你掏的每一分抚养费,都有我一半。我亏待你什么了?”
孟周翰吃亏就吃亏在他没时小凡的记忆,只能听安瑞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他不吃亏也就不吃亏在,他也没时小凡的心软,“我爸给我掏了45万抚养费?”
他起身要走,安瑞芬赶紧上前拉住他,“你爸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周翰低头,冷冰冰的看向她的手。
安瑞芬下意识就放开了,放开之后还想再上前拦着,孟周翰却又坐了回去。照旧是那种六亲不认的坐姿,“他不出事也没见少给我添坏处。”
“他也是年纪大了,你nainai又把东西都留给了你。他一把年纪,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他急着发财,不也是不想再给你增添负担了吗?”
“行了,说吧。”孟周翰懒洋洋的,“我都这样了,失忆,失业,没车、有房但没法住,有存款但全被拿走了——你倒是说说,我还得怎么帮他?”
安瑞芬嗫嚅了几句,“你,你就不能找同学朋友借一借?你跟苏禾不是都要结婚了吗,你有困难,她……”
孟周翰砸了一下桌子,安瑞芬猛的噤声。
孟周翰却又冷静下来,转而问,“我nainai留下的房子在哪里?”
安瑞芬顿了顿,忙说,“燕京西路,五金大楼那边。”
孟周翰说,“不行就把房子卖了吧。”
“你把房子卖了,我和你爸怎么办,一把年纪了难道要让我们露宿街头?”
孟周翰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安瑞芬想了想,“那房子虽然在你名下,但从法律上说,也该有你爸爸一半。当然这个我们就不跟你争了。可是我们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你要卖掉房子,总得给我们些补偿吧?”
“嗯,说吧,你想要多少?”
安瑞芬比了个数,“350万吧……两百万给你爸还债,我们也只剩百来万,还不知得搬到什么荒郊野岭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