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走时那样,柳眠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寝殿,床上的女孩仍然安稳的睡着,抱着棉被的一角,身子都不断的往上贴,似乎是想要汲取到些许热度。
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已经提醒过她很多次了。从一开始,他就强调过,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被人利用,是不可信的,她身边的顾亦尘、方凌洲还有那么多人,哪个没有提醒过她?
可是,她还是没有真正的防备过他,还将他留在宫中,没有被监视,也没有被疏远,甚至他只是稍作引导,她就可以将他曾经一切所作所为,都理解成难言之隐和不得已的苦衷。
是还说她太傻,还是还说她太纯善?身在皇帝的位子,明明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的Yin谋,怎么在面对他的时候,还像个小孩子那样……
柳眠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安静的掀开被子,重新躺到了床上池汐的身边,女孩立刻像是一个小暖炉一样挪蹭了过来,一双胳膊一点一点攀上来,搂紧了他的腰,毫不设防的小脑袋就拱进他怀中,那副依赖的模样,让柳眠再也做不到将她推开。
池汐身上的味道直往他脑袋里钻,柳眠轻轻的抱着她,傅秋的话,却又一次在脑海里飘过。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可,谁知道呢?
他曾经想过一万种可能性,每一种可能里,他都没办法延续自己的生命。无论西月国的人,有没有如他们所愿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他这枚棋子,都是势必要被舍弃和牺牲的那一枚,而这一点,早在他坐上和亲的那抬轿子,便明白的清清楚楚。
来的时候,他就没想过活着。只不过是人性惯有的求生欲望,让他遵守着执行任务的本能,可是细细算来,他从来没有真的伤害过池汐。
而自池汐失踪的那一刻起,他的本能,也是去找到她带她回来,他说服自己是因为池汐在位,他可以活的更久跟安稳,但究其原因,他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
傅秋那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面前,以能够拿到解药这件事作为筹码,说希望他能够帮忙平息这一场政变。可是即便傅秋不出现,他也没法做到坐视不管,也许从那时候起,池汐这两个字对于他的意义,就不仅是一个皇帝那么简单了。
那时候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后事的安排,连自己死后埋在哪里都挑好了地方,但是傅秋说出解药两个字的时候,他也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机会活着——活着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只是只有活着,他才能看见人间更多的色彩,才能看见……她。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池汐身上的蛊毒一定可解,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早晚,有他要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傅秋提的条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与其说是一种条件,不如说是他在借着自己的手,去报复那个曾经将他一挥手当成物件送给别人的池汐,傅秋是个骄傲的人,而他的骄傲,也让他恨到了骨子里,他将爱和恨融合的太满,满到两种情绪都混着在他身上出现,可是没有人能懂他那种痛,所以他提出的条件,就是去做一个负心汉。
先骗到她一整颗心,再狠狠的将那颗心扔进泥沼中蹂躏,而放眼整个皇宫,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只有他柳眠一人了。
柳眠答应了。
“我还以为,只要我们,只停留在一开始那种最简单的层面上,那个所谓的诺言就永远也兑现不了,可是……是我太高估了我,也太高估了你。高估了我的自制力,也高估了你的警惕心。”
安静的室内,只有柳眠的声音喃喃自语,“事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今年的除夕宴,池汐有意办的盛大一些,一来是给病殃殃的皇宫冲冲喜气,二来也是想着给西月那边的人一种暗示——他们过得很好,她们完全不会因为琐事而忧思重重。
“说来,这还是我身为皇帝在皇宫中的第一个新年。”池汐托着下巴,瞧着下面的宫人来来往往,往那窗户上贴窗花,红彤彤的一片喧闹,“从前只是看着母亲忙前忙后,被客套恭维话说的烦不胜烦,没想到如今一转眼,那被烦的人,也要成为我自己了。”
柳眠手里还拿着毛笔,正往那红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福,只是写了许多张都不满意,浪费掉的纸张已然扔了一地,墨渍更是把那一双好看的手,都染的乱七八糟。
他紧皱着眉,显然是因为这文字的活根本就不是他想应付的,而旁边拿着清单正忙着清对的顾亦尘,则微不可查的“嘁”了一声。
“啧,”池汐不满的哼了一声,“没人理我是几个意思?”
其实她也没想到柳眠竟然会和顾亦尘碰上面,他们两个平日里虽然见过,不过接触一向不多,想着应该不会像是方凌洲和柳眠那样水火不容,她也就没避讳什么,听说顾亦尘要来便顺手同意了。
不过很显然,让情敌们见面,并不是件什么好的事——一向摸鱼懒散的柳眠破天荒的拿起毛笔来练字,顾亦尘则活脱脱一个贤妻良母的架子,俩人也没什么交流,不过打心眼里,是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