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是津门城外极好的消夏处。
这儿距离东随门有数里之遥,水平,河面相当宽阔,沿河芦苇柳树、荷塘鱼介很多,且有两方庙宇点缀其间,故景致格外潇洒雅静。
由随门上船,每人不过大个钱二三十枚,约合现大洋一角,即可承包一日的消暑时光,船上且有唱曲说书之人;阔人则自包一船,带家眷或ji女优伶之类。待至六道,饮食玩乐亦很方便,有饭馆、茶馆、饭铺、饭摊甚多,杂耍、唱曲、戏法等更不必说。
倒是阔人穷人都可享受此处,因此每逢夏来,游人颇多。
就在虞辞暮前去一饭铺时刻,秦枝和即在这如织人烟里倏地瞥见了千离。
教他怎么也不敢想,这人竟会在这里重又出现。
他原是以为千离仍在帝京,同南秦一道。
他身边那位眉目秀洁的小厮模样的少年却是眼生得很。
“小离……”脚步听着心的使唤,引秦枝和入了那片人群。
“老爷可是喜好绿豆汤?”清秋看千离手里掂着把清新的绿豆,好奇生出些许疑问来。
“嗯,”千离散下绿豆,教粮棚的老板秤上几两来,“庄园里可是有冰桶?”
“有的,有的!”到底还是在天真的年纪,清秋的双眼冒出光来,一时竟忘了身份,大起胆来提议,“要不也买些酸梅、香瓜镇着罢?”
“好。”千离给了钱去,接过绿豆。
“老爷,”清秋知晓千老爷一向很好说话,于是拎过绿豆缠起他来,“nai酪、西瓜也可以么?”
“可以。”
“老爷可真真好呢!那边果铺……”
清秋在一旁说得起兴,千离却突然失了神——
他的衣袖忽被人扯住。
而那人正是秦枝和。
“小离。”许久不见,他剪了短发,面色不大好,但还是看来亲近。
袖子被放开的下一秒,千离却是措手不及,被他拥得紧。
“……阿和。”他想着说些什么,却终是开了口,无言以对。
只手臂附在他背上拍了拍,眼里落下泪星来。
“你近来如何?”
“说来长了,不过阿爹与我来津门后,现今一切安好。”
“老爷,”心善的老爷好容易见到位故人,清秋便不甚好意思打扰,于是借机找个话头准备脱开,“要不我去别处候你……”
“无妨,”只见得千离摇头,声气温和的,“且跟我们一处罢,更况就要吃中饭了。”
“……好。”清秋没法,乖乖跟着,却也听两人道得津津有味。
“方说是阿爹与你一处的,阿爹呢?”千离回身忆起这事来。
“走,”秦枝和眼梢上染了笑,拉起他就道,“我且带你找他去。”
虞辞暮好容易候到那饭棚里空了坐,点下菜了却是找不见秦枝和的人影。
经历了上次的教训,他甚有些心乱,等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却是看见远处的秦枝和朝这儿来了。
手边还拉了个人。
待看清那人的样貌,倒是笑得舒心起来了。
好小子。
“暮哥!”
秦枝和远远见了在饭棚外张望的虞辞暮便高兴地挥起手来。
直到了几人走来面前,虞辞暮又拍了下秦枝和的肩头,不经意念叨出声,“好小子。”
“见过阿爹……”
无论在那儿,千离是永久无法忘了礼数的。清秋见状,有些没摸着头脑,正要思量着行礼,秦枝和却是立时将他们都打断了。
“行礼自后都不必了,且同和儿一般,唤我暮哥罢,”末了他又看了眼清秋,不假思索加了句。
“你也是。”
“不介意就在此处吃罢,我点了两样。”
低档的饭棚里所卖的,无非几样家常菜。
虞辞暮领几人于空位坐下,又招呼来跑堂的,示意千离,“你不妨再加几样。”
“那就再添个烧鸡和排骨罢,还有酸梅汤。”千离注意到清秋眼里愈来愈亮的光,不住笑了,点点他,“这孩子家也是姑苏的,那些他也很爱吃。”
虞辞暮和秦枝和听罢会心笑了,倒是清秋反又不好意思起来。
吃罢了中饭,几人又同行了阵,便于随门处分了手。
“得闲我们便去看你。”虞辞暮心知秦枝和在想什么,便替他开了口。
“好,”千离招呼了辆洋车,教手里拎满东西的清秋先坐上去,“那就在此暂别了。”
“保重呵。”
“保重。”
“琉璃和景泰蓝的怎么不用?”
堂屋的八仙桌前置了一木制冰桶,打开盖,里面却是满目琳琅,镇着西瓜、绿豆汤、nai酪、香瓜和酸梅汤。桌上整齐安放好两个小彩花碗。
“阿……”面对南秦出声质问,清秋只得挠挠下巴,如实答道,“是千老爷执意要用木制的,说他从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