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一夜没睡。他抱着被子坐到天明,直到有人过来挨个送稀饭馒头,陈莺给陈常勇也要了一份,捧着两个人的早饭不动,坐在床上发呆。
但是不到八点,陈常勇就回来了。陈莺一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回过神,忙直起身把早饭放到一边,陈常勇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有人忍不住好奇上来问:“老陈啊,出啥事啦?”
陈常勇接过陈莺递来的早饭,拆了筷子,说:“村里的刘屠户父子,老徐和田嫂他老公不见了。”
陈莺胆战心惊捧着稀饭碗,低头坐在陈常勇身边不说话。有人惊叹一声:“难不成是被水冲跑了。”
“难怪我之前还见田嫂到处找她老公。”
“这么大的水,我听说已经冲跑好几个人了......”
陈常勇停顿了一下,又说:“后山被雨冲垮了,洪水走了以后,河滩上积了一些从山上冲下来的东西。”
有人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一阵沉默后,河下村的人脸色都变了。
陈常勇没再说别的,只大口吃馒头,喝稀饭,把咸菜都拨到陈莺的碗里。陈莺心里装着事,捧着碗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就放在腿上不动了。陈常勇见他吃得这么少,便说:“再吃点。”
陈莺摇头。
陈常勇拿起馒头,一次掰一点下来,喂到陈莺嘴里,喂一口陈莺就吃一口,慢慢的一个馒头就吃完了。两个老人始终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不发一言。
午后一群人又三三两两聚到走廊和楼下,陈莺终于找到机会问陈常勇,“警察找你做什么?”
陈常勇说:“山上冲下来几具尸体,都是双性的小孩,被救水的兵正好看到了。”
陈莺紧张地问:“然后呢?”
“我是村里做性别鉴定的,他们例行公事问我,还有很多人也被问了。”陈常勇摸着陈莺的头发,手心带着安抚的力度,“没事。”
“他们怎么查?还有那四个人,他们......不见了,这个要怎么查?”
陈常勇低头看着他,低声说:“他们被洪水冲走了。”
陈莺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就见陈常勇的妈妈走进来,只得闭上嘴不再说话。老太却走到二人面前,脚步停住,忽然说:“那天让你去买盐和葱,怎么那么晚都没回?”
陈莺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问他。陈常勇已经替他回答:“他路上崴了脚,坐在地上一直站不起来,还是我去找他才把人找回家的。”
“那你呢,你头上这疤怎么来的?”
“骑车去找他的时候,着急,摔的。”
老太半晌不说话,陈莺手心里冒出冷汗,也选择沉默。
老太轻哼一声,说:“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着急......”一边念着,一边回到对面床上坐下。
陈莺松了口气,陈常勇却始终情绪平静,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一副木讷实在的样子。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糖,拆了糖纸喂到陈莺嘴里,还把他当小孩似的。老人坐在对面看着他俩,最终摇摇头,移开视线。
陈常勇在陈莺的监督下去医院拍了片,显示内脏没有问题,陈莺这才彻底放下心。
后来洪水完全退去,两人回到村里,路过河边的时候看到河滩被洪水冲得乱七八糟,靠近后山的河滩被冲下来不少树桩,山脚下拉了警戒线,不时有警察出入山里。有村民站在对岸河堤上看着,不时窃窃私语。
“听说是冲出来几个双的尸体。”
“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陈常勇牵着陈莺,离开了河边。
两人回到家,地上已经积起了三四十厘米厚的淤泥。院子里的菜畦被全部冲毁,水缸倒在地上摔碎,晾衣服和晒rou的架子冲散得到处都是。屋里也四处淤着泥,桌椅全倒在地上。陈常勇家正位于河流下游,连墙都被冲塌了一面,整个平房摇摇欲坠。
陈常勇里里外外看一圈,说:“住不了人了,去爸妈家。”
陈莺问:“你呢?”
陈常勇把他抱起来,踩着泥往外走,说:“一起去。”
他们刚出院门,就看到田嫂提着个袋子走过来,脚上一直到大腿都是青黑的泥,眼神木木的,身后拖出两条淤泥的痕迹。她看到陈常勇和陈莺,朝着两人走过来,问:“你们看到我老公了吗?”
陈常勇说:“没有。”
田嫂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陈常勇怀里的陈莺,看他雪白的一团被陈常勇抱着,黑发柔软铺散,看向她的眼神清澈谨慎。
“他是不是去找你了。”田嫂突然问陈莺,“他那天是晚上出的门,是不是去找你了?”
田嫂盯着陈莺,表情有些怔,“那天我在商店看到你了,你在买东西,但是回去的路上我没有看到你,你去哪了?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陈常勇说:“陈莺那天被我接回家了。”
“他肯定去找你了,不是找你,就是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