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作诚一个颤栗,他害怕了。
韩昭的眼中猛然露出一分狠意。
又有缕缕黑烟从伤口中流出,向上散去,消失于他身后的虚无世界。那年舒作诚年轻气盛,处事雷厉风行,韩京害自己小妹惨死,他恨极,不计后果地出手了断那人。
那把剑不知觉离了手,舒作诚不再理会对于韩京的仇恨,转身跨步迈向那孩子,他心疼地紧,听不得小韩昀再哭上一声。韩昀忽然停止哭泣,用纤细的手腕拭去脸上的泪,茫然地看向舒作诚。
舒作诚想揽住那孩子,他想要尽自己所能的补偿他。
他惶恐不安,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天摇地晃,所处之地再度变换,他好似回到了床幔之间,身下湿冷的土地化作绸缎被褥,可他的身上却从未好受过半分。舒作诚栗栗危惧,恐慌万状,他疼得呼吸都顾不上,却一心想要逃离。身上的剑把他钉在原地,让他行动不得,他身上的血染湿被褥,让他全身上下黏腻不堪。
韩昭失智之后的眼神里,是冷漠,是杀意,他的怒火不曾消散半分,却已被努力地克制在心底,他喜欢看舒作诚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这
忽而,他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之声,周围火势再起,舒作诚仓促间转过头去,见幼年的韩昀赤脚站在他身后。那孩子站在焦尸堆里,满身的灰,他瘦小的身躯伏在一具骨骸现出一半的女尸身旁,嚎啕大哭。
他将目光所向舒作诚的伤口,随后用力转动剑柄。
韩昀笑了,他从尸堆中站起,主动走向面前之人。
那人面色青白,再无血色,怒睁的圆眸之中瞳仁骤缩,他嘴唇半张,露出的齿缝之中满是血痕,一股浓稠的血浆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滴落。
着他抽拔的动作,向一侧飞溅,有几滴溅到舒作诚的眼里,酸涩刺痛之间他感受到了些许余温,他突然激动兴奋起来,借袖袂挥散那团烟雾。
舒作诚看那人良久,才意识到,他是韩京。
待烟气散尽,站在那儿的人,再也不是舒扬之。
那人的身躯更加魁梧强壮,舒作诚眯起眼睛,在被鲜红布满的视野之中,他努力看清面前的人。
如狼一般,带有着些许的野性和征服欲。
舒作诚的视野再度明亮起来,韩昭离他不过半步之远,那人的剑已有一半都插向了自己的身体。韩昭杀红了眼,此时他的眼中不带有一丝的情感,他甚至不屑再表露出对舒作诚的厌恶和恨意,他一心只想着要为父报仇。
韩昭一把拔出插在他身上的剑,他胸前的伤口如同复活的泉眼,有更多的血浆从中流出,又如滚烫岩浆,灼伤了他身上每一寸所流过的地方。舒作诚从未有这般怕过,他全身都在颤抖,他不敢去看面前的人,却被韩昭硬生生掰住下巴。
韩昭突然用力,双手攥住那把长剑,将他连人带剑整个逼倒在地。舒作诚重心尽失,向后仰去,肢体生硬地撞击了地面。随即,他整个被剑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面前一黑,心脏似乎在一刻之间忘记改如何跳动,舒作诚感受到一股热流从他的伤口之处涌出,可在同时,他的胸口的异物却又是那般冰冷,贪婪的篡夺他的体温。他头脑发嗡,周围燃烧崩裂之声不再,四处又一次安静下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企图等待他的死亡。
舒作诚知道那会有多疼。
舒作诚愣在原地,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曲航山的火和贯清谷桃林的那场火有何不同。他瞬间恨极了周遭的火焰,那些炽热又刺眼的东西,是毁灭一切幸福期望的元凶。
那是嗜血的味道。
舒作诚手中的剑,是刚从他胸口之中拔出的。
舒作诚不知道他是否看到自己杀害韩京的过程,他心虚不安,心中渐渐多了几丝愧意。可转念间,他又想起小妹的死,是,没错,那人该死。舒作诚在纠结之中紧紧盯住韩昀清澈却又湿润的眸子,在他的眼中舒作诚什么都看不到,那是稚子最无辜的眼神,可以融化在人的心尖儿上。
韩昭攥住剑柄的手抖了抖。
剧痛之中他却无力挣扎,也不知如何躲避,他不会反击,只能承受施加给他的这一切。脸上似乎有风吹过,干燥的风中带着些许的尘土和砂砾,那些颗粒擦过他的脸,仿佛是这无尽痛苦中唯一的缓解方式。
它们带走了舒作诚人生中最美好顺意的时光,带走了他可以遮风挡雨的温柔港湾。他的四肢被烫伤,但他却无意多看一眼。
火焰逐渐蔓延到他的脚下,灼烧了他的衣裙。
那般孤苦,那般无助。
猝然之间,向自己走来的小韩昀长大了,他带着一把剑和一双全是恨意和怒气的眼睛向自己冲了过来,在舒作诚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把剑便已刺入他的前胸。
许是恶极韩京,所以韩京的样貌和死相早已被他抛去脑后。此时再见,以是久远又陌生,也因此时见了,舒作诚恨意再起,他握紧自己手里剑,意欲再度行刺。
舒作诚疼得紧,再也无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