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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之彦率军杀入帝都之时恰逢冬至,满城飘雪,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他以抓捕太后王氏一族叛党为名,放任手下狼兵于帝都之中烧杀抢掠整整三日,无数鲜血沾染贵族门庭,数不清的亡魂在城墙下伴着冷风泣诉,昔日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宛如人间地狱。
皇宫禁苑的感业寺外,无数Jing铁银甲的兵士将佛门净地围的水泄不通,却被一位素衣青袍的年轻比丘尼挡在门口。
“楚大人有令,将王氏党羽都交出来!”为首的将领将锋利的刀尖直直比丘尼,她却只双手合十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并未后退半步。
“叛党皆已被楚将军杀尽,如今来寺中寻求庇护的只是老幼妇孺,上天有好生之德,望大人能够放过他们。”她柔声劝说,面对令京城百姓闻风丧胆的楚氏狼兵也毫无惧色。
可那些杀惯了人的兵士们并不敬神佛,将领不耐烦用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别废话,给我进去抓人。”
“佛门清净之地不可造次。”比丘尼仍是伸手将人拦住。
“那我先杀了你!”说着那柄染血的刀便到了她的侧颈。
“慢着”人群后方传来泠然的人声,那粗鲁无理又不可一世的将领听见,立刻收了刀,比丘尼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出声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人一马踏雪走来。他那人身着厚重的貂绒大氅,马鞍上鎏金的纹饰彰显着他身份尊贵,只是冬雪本该是素白,那人却浑身上下染满殷红的血。
“既然这位法师不愿交人,佛门净地又怎可勉强。”他虽面上带着笑容语调轻快,却众人皆不敢抬眼看他,唯独那位挡住狼兵比丘尼抬头望着他神色动摇。
十年未见,他变了好多……
那人正是这群人的统领,如今挟持了年幼的天子,在长安城中搅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楚之彦。一人一马在比丘尼面前停住,他弯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看着她:“温姐姐既然不愿意交人,那你随我走罢。”
两人显然是旧识,楚之彦知道她曾经的俗名,可比丘尼的面上却没太多遇见故人的欣喜,她只是别开视线:“……贫尼法号守真,早已舍弃了红尘,并非施主您口中的那人了……”
“你若不跟我走,我便让人进去将那些妇孺都杀了,王氏一族当灭,这可是陛下的意思。”他只当做没听见她的拒绝,自顾自的说:“温姐姐心善,应当不想看这寺院之中也染成一片血海吧。”
…………
自守真法师入楚之彦军帐后,持续了十日的杀戮终于停了下来,刑部大狱之中关满了人,哀叫哭嚎之声夜夜不绝于耳,让年迈的狱卒想到十年前楚氏的冤案。
“那年也是这样,德妃娘娘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救下了楚氏妇孺孩童的性命。”老狱卒望着皇宫的方向感叹:“如今她又为了替太后母族求情落入楚将军手中,真真是为活菩萨啊。”
过去的德妃娘娘,如今的守真法师,虽然换了称呼,却都是同一个人。
剃度出家之前她叫温瑶,原是先帝妃子,十四岁入宫后并未得宠,却也因家世煊赫封了妃位。后宫之中她是个异类,既不争也不抢,成日不盼帝君,只与宫女太监为伴,无事时便去照料太皇太后。旁人觉得她傻,但也因她的态度,那年废太子哗变一事虽牵连甚广,但温家却得以保全,而她去替楚氏一族求情之时,陛下也心软对她网开一面。待到先帝故去之后,温瑶同其他未有皇嗣的妃嫔一样出家修行,从此不再问红尘事。
守真法师曾以为六年前落发之时她便断了尘缘,她从未想过故人出现在眼前时,会弄到如今这地步。
名义上她虽是在楚之彦帐下为他讲经诵佛,开导教诲,可实际上他既不听她说话又不敬神佛,只是一味将她拘在他身边,寸步不许离开。
“温姐姐,你想念佛便念,想茹素我也不勉强你吃rou。我答应了你,你若陪我一日我便少杀一人,但你若敢从我身边跑开,我便杀光他们。”新帝年幼,政务皆由楚之彦说了算,可他每每得空,不去宠幸女眷,不去会晤臣下,只爱到她房中蹭茶。守真不明白为何都是一模一样余杭进贡的雨前龙井,他却偏好她沏的。楚之彦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可答应她的事倒确实是做到了,让她无从拒绝他的要求。守真不是听不见宫外的传言,楚之彦是个从无间炼狱爬回来的恶鬼,要向这皇城中所有人复仇,可每当她看着他慵懒的倚靠在软垫上,捧着她奉的茶水望窗外落雪时,只觉得自己无法将眼前人同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联系在一处。
“楚大人……”守真看他一眼,将瓷杯递到他手中,杯中的热气拂到他脸上,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柔和了些。楚之彦近来大约真的是很忙,他苍白瘦削,每次来见她时眼底的Yin翳都很重。
“你不该这么叫我。”他听到这称呼皱眉纠正道:“温姐姐,你过去不是这么叫我的。”
“……”守真张了张口,她不是真的忘了过去怎么叫他,可那时他们只是年岁相近的孩童,因着家族世交的缘故时常在一起玩耍。“如今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