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落地窗前,顾偕挂了电话,转过身穿上风衣,随即闪电般冲进地下车库。打火开灯,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呼啸着窜入了凌晨寂静的马路上。
车前大灯破开了浓浓夜色,雪后的城市一片安详。寒风吹落了树梢上的积雪,雪花在昏黄路灯下再次飘散。
顾偕握着方向盘,面容冷硬,眉眼紧绷。
城市灯海倒映在他眼底,旋即被漫天飞舞的记忆碎片覆盖。时光呼啸而去,千万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容如岁月长河般浮现在眼前。
……
“我的名字是顾偕,取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母亲的夙愿,而我顶着这个名字的每一天都是我父亲对我的嘲讽。我不打算改姓,姓顾还是姓柳,都不能改变我是谁。”
他姓顾,K国顶级豪门的那个“顾”,且妈妈曾是制霸T台的超模明星,所以他自带一圈神圣光环,足以和其他出生在贫民窟的小孩区分。
后来他才意识到,因为他姓顾,所以下城区的贱民嫉妒他,上流社会的贵族鄙夷他,他是徘徊在夹缝中幽灵,始终无法融入任何一边。
“离那些脏兮兮的野孩子远点。”
“……”
“听见了吗?不准和他们玩!”
小顾偕抬起头,那双浅色瞳孔生来淡漠,搁在四五岁的嫩脸上充满了违和,他不动不笑就这么平静注视着人,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母亲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但正要训斥他这种不得体的“渴望”时,门后突然传来一声粗鲁又难听的催促。她皱着眉头,扯着被那大麻熏糙嗓子喊了一句“来了”,然后瞪了顾偕一眼转身回到房间。
顾偕凝视着关严的门,闭了闭眼,收回目光继续望向楼下。
天空上毒日正烈,烤着得人头晕口渴,阳台又没有可避的地方,小顾偕就只能乖乖坐在板凳上等母亲工作结束。
对面大楼Yin影处,五六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聚一起弹玻璃球,一个肮脏的小男孩似乎若有所感,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四周臭气熏天,老旧的空调室外机嗡嗡作响,两个半大的孩子,一高一低地对视了很久。小顾偕穿着干净的衣服,乖巧坐在板凳上,而陈敖趴在地上,脸上满是土灰。
“敢看‘太子’,”有小孩捅了捅小陈敖,“小心眼睛被挖了。”
“就是,人家妈可是头牌,你们知道什么叫头牌吗。”
大家轰然讥笑。
小孩的眼睛明亮纯粹,但眼底流露出肆无忌惮的恶意让人在七月酷暑下也遍体生寒。
小顾偕就像一只被圈养在家中的宠物猫,隔着笼子,懵懂又平静地望着对面那个世界。
那时还他尚且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孤独。
毕竟母亲说,他和他们不一样。
很多年后,他站在落地窗前,雨滴噼里啪啦砸到玻璃上,汇聚成一条湍急的小溪,朦胧的水雾背面是灯火迷离的繁华都市。
金色的香槟杯握在手里,身旁很多人来来往往,男人礼貌而客气点头,女人朝他抛媚眼。宾客交谈的话题无外乎是“前景”“动荡”还有“走势”。有人问偕神的意见,顿时大厅喧嚣散去,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那双淡色的眼睛冷冷一扫,心底忽然升起一丝荒谬的笑意。
深蓝上一个季度的收益领跑金融街,他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上流社会终于认可他的成就。而在此之前他因背离常规,看空主流受尽了嘲讽。这些几个月前还公开讽刺他的人,现都在以崇拜目光注视着他。
他在万众瞩目中勾了勾嘴角。
他不会错。
他比别人站得高,所以这是他必然要忍受的孤独。
现在一切完美都超出他的预料了。
可是生活越是美满安逸,他越是无法控制迷茫和愤怒。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似乎闻到周身弥漫的臭气——屎尿、大麻、臭水沟、还有发霉的空气,再昂贵的木质香都无法掩盖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气息。
即使姓顾也也不能阻止他发臭。
他现在是新贵了,曾经在那个男人脚下摇尾巴的哈巴狗都在奉承巴结他,再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故意问他的身世来激怒他了。在此之前,他称呼那个男人为“姓顾的”,这一刻起,他承认他是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不论他姓不姓顾,他都继承了那个男人的DNA,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他不以为荣,也无以为耻,因为他是靠自己杀进这个上流世界的,和那个男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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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的老师刚刚确诊阿尔海默兹,他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他说他死后,有我记挂他,可是我死后,没有人记挂我,”书房灯光下,顾偕半垂着头,手里把玩着婚戒,“不久后,我捡到了朱砂。”
“朱砂懂你的这种感觉吗?”柏素素问。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天生反骨的幼兽,和我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