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玉到钟灵台的时候。
齐灵溪正缩在齐栎怀里哭泣,她看到齐栎的手在半空中悬了一刹那,终究抚摸上了他的背脊,缓缓拍着安慰着。
她突然想起,齐栎是很疼弟弟的。连钟离蕴这样一个“伪弟弟”,她都能那般疼宠得不行。若是当初不入楚,这齐灵溪绝对会是她最疼的弟弟。
桓玉直接跪了下去,跪在了大殿冰冷的地上,开始了她同凤后的一干“交涉”,在这期间,齐栎频频为她打马虎眼。
她同齐栎一起离殿的时候,阵阵寒风正吹得枝丫瑟瑟发抖。她同齐栎相来交好,她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忍不住问,“你也不赞同我和楚熠在一起?”
齐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只是反问她,“桓玉,你喜欢那九殿下?”
“自然。”
“若是喜欢,便不该这般,让他四处环敌。”她的声音散在空气中,就像这风一般缥缈与清冷。
桓玉愣了一刹,随即笑了笑,她说,“我桓玉这一生,好不容易如此喜欢一个男人。若是遮遮掩掩,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笑得明艳而张扬,她这个人就像这高空中的烈阳,灼灼其华,齐栎同她相处,亦免不了受她影响。
齐栎看着她,隐隐有话想要脱口而出,她终究咽了下去,只是静静看着她先行离开的背影。
她其实想说,‘桓玉,你至情至真,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祸事。‘
齐栎漫无目的走在宫中,钟灵台不远处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她幼时偶尔会赤脚踩在这些鹅卵石上,数着那地上的石子,还有一旁溪流溅起的水花,那是齐国夏天最热的时候,可是齐国向来寒冷,最热的日子又有几天呢,所以,她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少。
她踩在这小道上,忽然瞧见远处行走的一侍人自袖中掉落了一块绣帕,她本不甚在意,待走近看,无意中窥见这帕上袖了几片翠竹。
翠竹。
她的呼吸陡然窒了窒,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立马俯下身拾起了这块帕子。
有琴声自林间流淌而来,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激流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不绝于耳。
一曲毕。
齐栎不知在这里听了多久,她看到一根抚琴的手指按在了琴弦上,那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衬得执琴人君子如玉。顺着这手往上看去,她撞进了一双墨色无边的眼睛里。
大片大片的竹子迎风飒飒,竹树四季常青,一身傲骨,却远不及这竹林下抚琴的男人。
齐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宫中谁如此嗜竹呢,唯有卫君。卫君爱竹爱到,当年明明宠冠后宫,却执意向陛下要了这清宁台,只因为看中了这清宁台周围大片大片的竹林。偏偏这清宁台离武灵台甚远,孤寂寒冷,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如今十几年过去,这清宁台的翠竹依旧,台中人、依旧。
许是她站得久了,卫檀风抬眸看了她一眼,“何事?”
他这个人深邃无际,永远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齐栎一步步走近,她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许是卫君的帕子掉了。”
卫檀风接过帕子,道了句,“多谢。”
齐栎还了帕子,却立在那里,还没走。
这清宁台一年到头来,也没几个人,他也乐得清静。卫檀生看了她一眼,抱起琴便要离开,风吹得他墨发飘飘,几欲乘风归去。
齐栎看着他,突然问了句,“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甚好。”卫檀生抱着琴,头都没有回。
齐栎便笑了,眼底难得温柔。
阳光从云层中钻出来,洒在整个大殿上,斑驳了树影,在这和煦春光下,连院中的秋千都显得悠闲起来。
大殿中年轻的帝王举箸执杯、神情惬意,一少年依偎在帝王怀里披纱抚琴,指尖流淌间诉说情意绵绵。
一曲完毕,少年停下手中的琴。她看到少年垂下的羽睫,她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她看到寒芒一闪——
“母皇,小心。”她叫了出来,下一刻,那匕首被帝王打偏,执匕的少年也被拍飞出去。
鲜血自他的唇角流淌而过,而他的眸眼深邃无边。他侧过眸子看了她一眼,看了一眼这个常常来清宁台追着他玩的小殿下。
齐栎猛然惊醒。
而这张少年的脸渐渐凝聚,汇成了一张卫君的脸。
“掌灯。”齐栎的声音还透着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沙哑,烛火一点,她盯着摇曳的灯火,方觉得有些醒过神来。
她摸了摸额角,果然有一层细汗。钟离蕴也被她这个动静搞醒,他窝在她的怀里,睡得面颊透红,此刻睁着朦胧的睡眼望着她,迷迷糊糊中唤了声,“殿下。”
齐栎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脸颊,披着衣裳便趁着夜色下离开了。
晚风扑面而来,和着风声,齐栎却忍不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