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Yin雨绵延,空气中都是沉闷的chaoshi味道,一踏进少将府,熟悉的、干净而温热的气息就让本松懈下来。
无论是他或易丞,工作后回家常会去买束桔梗,替换进玄关上的花瓶,是家具装修线条利落简洁的屋子里,少数带些细碎温情的装点。
花瓶旁摆放着原木相框,有易丞小时骑在父亲肩头,一家人头碰着头的家庭剪影,有易丞少将授衔那天的少年志气,唯一和本的合照,还是他毕业那天穿着学士服,一身军装的易丞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头,侧过头看着他微笑。
本挂好风衣,换好拖鞋,去冰箱拿了杯冰汽水易丞没有像以往一样问候本的归来,始终陷在沙发里,一言不发注视着光幕里的新闻。
那个十五岁起就黏着他的男孩,乖巧上进到令他心疼,无数次亲吻拥抱他,无数次埋在他胸膛撒娇哭泣。
他从来对少年的满腔赤忱没有抵抗力,他一见那双眼睛,渴求着、期待着、信赖着望着自己,就情不自禁去保护他,去拥有他。
可近来反复在新闻出现的男人是谁呢?明明有着一样的五官,却可以如此自如,毫无负担地,为欺凌过自己的对象哭得声嘶力竭,坦坦荡荡地说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他从前觉得本学些什么都能很快掌握Jing髓,学射击学机甲学辩论,他自豪于本的聪慧与自制,可从不知道,原来他竟然也如此Jing通演技。
面对访谈,感情层层递进,谈起父兄的功绩,颇为欣慰与自豪,谈到家族成员间相互扶持的过往,一脸怀念,说起父亲临走前的叮嘱,情至深处也能抽抽噎噎,强忍泪水的模样让主持人都心生怜惜。
易丞看到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究竟,是怎样坐视本一步步走到了这个地步。
本拿着汽水,撑在桌边欣赏了片刻自己的演技,啧了一声,认真点评道:“演得的确有点机械。”
他坐在易丞身边,松了松挺了一整天的后颈,想要换个频道,侧过头才发现,始终背对着他的易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打shi脸庞。
本连忙靠了过去,手指却将落未落,不敢轻易擦拭他的眼泪。
他们死里逃生过,激烈争吵过,也热切相拥过,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易丞,这样默不吭声却浸在破碎泪光里,明明冷硬的轮廓还书写着坚毅,却又脆弱得让他不敢触碰。
他轻轻吻在易丞眼角,低声连连说着抱歉,唯恐声音再大些就惊醒他来之不易的一切。
“本,是我,是因为我,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吗?”易丞头一次在他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面前,哭得如此狼狈,他不停追问,“是我的漠视和纵容,是我对你的盲目信任,让你变成这样了吗?”答案一定会让他更加痛苦,于是本无法回答。
“我该怎么面对你?又该怎么面对自己?我怎么能,把一个那样乖巧的孩子,教成一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甚至杀兄弑父还在巧言令色的人!”本不敢再亲他,转而搂住他的肩膀,抚摸他的后脑,任由他埋在自己颈侧呜咽。
本语气平静,柔声安抚道:“我不会否认做过的一切,也不为发生过的事后悔,我唯一愧对的人,只有你,易丞。”
“我和他们,生来就如此卑劣,如果说我的一生当中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那一定是受你影响。
在我短暂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与热,唯一蒙受正义与美好教导的机会,都是你,只有你。”
他搂着易丞的臂弯收得更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比从前过得自由,哪怕只有一点。
所以怨恨我也好,放弃我也好,只要你会因此减轻负担,我不会有任何异议。”
易丞抬起头,锐利的鹰眼沁成了水裹的琉璃,他扣住了本后颈,用热切而不着章法的吻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唇。
从前只有本像个毛头小子,吻技拙劣又急切地渴望着他,如今,他却慌了神,磕磕绊绊咬伤了本的嘴角。
本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像从前很多年,易丞每每对他的温柔触碰。
易丞这一生,看似宽厚随和,却极少认过输,他的脊梁只可以被折断,不可以向人屈服,可他终究是栽了跟头,软了骨头。
小队偶遇叛军,救下本,只是偶然,可经年之后,他已经没了年少时的魄力,他做不到割rou剔骨,再把放在心口的爱人剥离身体。
他只能服软,“本,停下来吧,我从前以为需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事情,父亲的遗愿,军团的荣耀,我的战友和兄弟,手无寸铁的国民,都是我曾经的一厢情愿,我做不到,我连你都保护不好。”
“别再为了我,为了我的一厢情愿,做那些脏了你手的事,我会慢慢把军团的事交给卡曼,我名下还有几处度假行星,我们可以离开萨顿,去过轻松一点的生活。”
早一点该多好。
他们甚至可以不必回到萨顿,留在那颗日月高悬的荒星,他们一同新建房屋,睡在干燥的茅草堆上,一起开垦农田,田垄边上会是本移植来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