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平回宫的路上,被一枝探出墙檐的白梅吸引了目光,他心里因为爱人的体贴而甜蜜,心神松快,也就有心情再逛一下御花园。
可谁知,冤家路窄,还没到白梅树边呢,就听到一道跋扈的女声,带着浓浓的怨愤:
“真不知道这样的大好日子,那个老家伙又出来现什么眼?”
“陛下好不容易开了口子愿意广纳秀女,就是看厌了他,憎恶了他!怎么还这样不识趣?!”
“竟然还跑过来盯着陛下,陛下仁慈,不想落了他的面子,才不肯出面的,他还准备仗着从前抚育陛下的情分霸占陛下多久?”
小太监眼见着不久之前还面带笑意的贵君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扶着玉辇的手指绷得发白,心里就感觉不妙,小心翼翼陪着笑:
“贵君千万别信她说的,陛下对您是什么感情,咱们都有目共睹啊贵君!奴才这就去告诉陛下,您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顾嘉平眼前一片浓重的黑雾,还闪过一片片金星,他不是不想骂那个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而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缠绵病榻格外孱弱的身子感到剧烈的眩晕,呼吸急促,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呃——呃咳咳!呃、唔!哈啊~咳咳咳!”
他的身子缓缓地瘫软在靠背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苍白的面色因为剧烈的咳嗽,在面颊晕开两朵不正常的chao红。
“给本宫、本宫——把那个女人.....呃!带过来!”
顾嘉平心里又气又苦,急得想哭,他年纪大了,又常年被自己抚养长大的爱人娇宠着,一丝一毫气都受不得。
只允许自己时而自怨自艾,害怕恐慌,想着瞻儿会不会有一天不爱自己了,瞻儿会不会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美了,会不会嫌弃自己生不出孩子,可是他们的感情,凭什么被外人这样污蔑!
顾嘉平不想把这件事捅到邵煜瞻那里,憋得眼眶通红,满满的泪水悬而未下也生生咬着嘴唇忍着,想到林大人的女儿确实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坯子,见了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被小姑娘说哭了,不定又在心里怎么胡乱编排他人老爱娇、真是恶心呢!
顿时,“呜呜——”哽咽出声,尽管咬住嘴唇,手心死死攥着玉辇扶手,依旧滚落了一大串晶莹的泪珠。
“娘娘!娘娘您别哭啊!您千万别伤心啊!您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哪能这么哭呢?要是陛下知道了,不定怎么心疼呢?”
顾嘉平也觉得丢脸,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在外人前哭过,往常哭起来,也都是情事中情不自禁,又是舒服又是难忍地流泪,还被爱人宝贝地揽在怀里,珍惜极了地吻去泪水。
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心里的委屈怎么也忍不住,越是想要止住眼泪,越是眼泪汪汪流个不停。
他不想要旁人,尤其是那些想要看他笑话的人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于是在听到略显惊慌的否认和挣扎的声音的时候,赶紧胡乱抹掉了眼泪。
林芩诗被一脸严肃的太监拦住还被拖到一旁的时候,心情确实是很惊慌的,她吓出一身冷汗,还以为是陛下听见了她私下的狂妄之语。
可转过拐角,雪白梅花纷纷扬扬之下,坐在同样洁白的玉辇之上的清雅男人抬起头,却是哭得chao红的可怜面庞,眼尾shi漉漉的,身子还剧烈起伏着。
远远地看着还算俊秀,可走近了,眼角的细纹和鬓角隐约的银丝,根本遮掩不住,她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来这就是那个盛宠不衰的贵君啊,确实长得还可以,但是也不算特别惊艳嘛。
她一眼就看出顾嘉平在她面前的慌乱狼狈,也明白他不想闹大,顿时胆子更大了,想当然地觉得,肯定是这老家伙自己也知道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说不定闹到了陛下那里,她哭一哭,还能得了陛下的青眼和怜爱呢!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恶心一下这位为老不尊的贵君。
“呵,还当是谁呢?臣妾,参见贵君。”
她分明还未册封,就仗着家世和爹爹在朝中的地位,腆着脸自称“臣妾”,给顾嘉平行的礼也分外敷衍,起身之后还撩了撩头发,让白嫩细腻的脖颈在乌发的衬托下更显娇美。
顾嘉平气得浑身直抖,声音也在颤抖,“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臣妾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说了两句实话罢了。”
“贵君亲力亲为抚养陛下长大,陛下自然会念旧情,不会不给您养老。”
眼见着顾嘉平在玉辇上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一边伺候的小太监神情愈发惊恐,瞪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她心里就越是畅快。
这时候又想起来进宫之前,爹爹嘱咐她,若是想在宫中争得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胆大,连给陛下下药这种事爹爹都暗示她了,她越发是恶向胆边生,理直气壮地大声道:
“可是您身为保父,却挟恩图报,意图以自己的养育之恩害得陛下年近四十尚无子嗣!就算去了地下,列祖列宗也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