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平是四天后醒来的。
他刚刚动了动手指,一直趴在床边守着他的邵煜瞻就发现了。
浑身酸痛得厉害,像是散架了一样,顾嘉平难受地微微掀开一点眼皮,就觉得昏昏沉沉,又要睡着了。
朦胧的光影之间,只看到一个如刀削斧刻的一个凌厉轮廓。他混沌之间,只觉得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因此努力对抗着要睡觉的欲望,睁大眼睛。
邵煜瞻的眼睛已经熬得通红,里面全是细碎的血丝。看到心爱的先生终于醒过来,他激动得想要大叫,又怕吓坏了小产后格外虚弱的他,因此只是握着顾嘉平冰凉手心的大手下意识紧了紧。
即使是非常轻的力道,对于孕中期身子康健的顾嘉平来说按摩一样的力道,也足以让现在格外病弱的产夫疼得低低哭叫起来,声音也低弱得可怜,有气无力的。
邵煜瞻赶紧松开手,眼看着先生水润润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原本懵懂的眼神逐渐定下来,视线呆呆地落在他身上,心里也是又喜又悲。
“嘉平?嘉平.....你......怎么样......”
邵煜瞻赶紧站起来,发现这样离先生远了很多,他又很快跪蹲下来,身子紧紧贴着床沿,探身向前,紧张地看着顾嘉平一片平静的消瘦脸颊,心里酸酸的。
和他预想中的又哭又闹不一样,顾嘉平只是沉默,视线柔和,或者说是虚弱,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定住了。
沉默在他们彼此之间蔓延着,就在邵煜瞻快要受不了,崩溃地把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先生冰凉的手心,眼泪一颗颗滑落的时候,他听见顾嘉平虚弱的声音,“怎么把自己搞成.....咳咳!这幅......模样......”
没有哭,沙哑低弱的声音里,甚至隐隐有些无奈调笑的语气。邵煜瞻愣住了,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痛失胎儿的产夫。
顾嘉平嗓子哑得厉害,说了一句话就断断续续咳嗽起来,因为他身子实在太弱,竟然连咳嗽都不是惊天动地的,而是声音低低的缠绵许久。
久到那苍白孱弱的脸蛋都浮上一抹浅浅的晕红了,都还没有停止,胸腔的震动带动整个无力的身子,一齐抖动,像是风中飘零的枯叶。
邵煜瞻吓坏了,好在身边的小太监伶俐,早就端来了温水。
他也不敢把现在看着好像一碰就会碎的先生扶起来,白瓷勺舀着浅浅一勺水,在触碰到先生微微干燥的粉白嘴唇之前,就被又一声轻轻的咳嗽泼碎了。
年轻的帝王像是碰上了一个大麻烦,十分无措,手猛地一抖,温热的水流,尽数顺着顾嘉平苍白脆弱的脖颈滑进胸口,濡shi一小片衣衫。
顾嘉平就含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憔悴的年轻爱人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干净身体,又怕他现在受不住换衣裳的寒凉,踌躇许久,只是在冰凉的衣衫和温热的皮肤之间垫上一块柔软的手帕。
“呼.....没事......好了......”
邵煜瞻生怕这一点点的水也会让他的先生再受寒,确认了好多次,那弱不胜衣的苍白躯体确实是干爽了,他才安安静静地重新坐在一边,低垂着头,握着顾嘉平的手,再次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敢叫来太医。
即使现在他格外想知道先生的身体状况如何了,也害怕太医会重新勾起先生的惨痛回忆。
最后还是顾嘉平先开的口,“咳咳.....瞻儿......让、呃咳咳!太医......来看看......我......躺得骨头都软了......咳咳......想出去.....晒晒太阳......”
年轻的帝王听了这话,激动得差点哭出去。
邵煜瞻小心翼翼把先生苍白瘦削的手捧起来,按在自己温暖的脸颊上,极其依恋地蹭了蹭。
他不想哭的,可是摸着顾嘉平瘦骨嶙峋的手,苍白的指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越涌越多,最后连成串。
顾嘉平有些无奈地低低笑起来,这笑声里还夹杂着几丝疼痛的喘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成这个样子......”
他想摸摸爱人的脸庞,邵煜瞻生得很好看,长眉入鬓,挺鼻薄唇,穿上明黄色的龙袍端的是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可是抬了抬手,终究是没有力气,又担心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小孩子的年轻帝王哭得更伤心,下意识微微缩回只是轻轻颤动了两下的手指,安静地笑了笑。
“不哭啦......咳咳......我的身子,自己有数的......休息.....咳咳咳......几天就好......”
顾嘉平认真地喝药,认真地睡觉,一点没有寻常男子小产后的崩溃消沉。
丞相府里常年伺候他的人都被邵煜瞻带进了宫,看到自家老爷这么耐心地养身子,都是喜极而泣,他们可怕极了顾嘉平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只有邵煜瞻察觉到不对劲。
先生虽然什么事情都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