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怀着空白的心思去等待。
北京的一切都很匆忙,似乎和这里使用的不是同一个时钟。
他和许怀星,在北京的时钟里,匆匆爱了很多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为了城市里上了发条的机器,忙着赚钱,忙着找到立足点,忙着向世界证明他们的爱情有多坚固。
距离那个被红色杀死的晚上已经过去了七个月,向初在红色里重生,却在海的蓝色面前顿悟。
并不是许怀星突然就不爱他了,是他沉湎于自怜情绪里,像选择性失忆一样,忽略了很多早就横亘在他们之中的问题。
并不是许怀星杀死了他的星星,而是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在无限折叠的城市里,弄丢了彼此。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三年,他和许怀星背对着世界艰难前行,分食日子的苦,从彼此身上搜刮相爱的甜,爱的太用力,说的太大声,恨不得要在北京的每个角落都留下相爱的痕迹,要让这座残酷的城市为他们的誓言佐证。
过早透支了热情,也掏空了对方和自己。
搬离那间出租屋,就像告别了他们之间最本能也最凶猛的碰撞,一切构成感情的基本要素在他们之间越来越少,比如一次面对面的狼吞虎咽,一次不加矫饰的交谈,一场彻底满足的性爱。
这短短一个月里他和谢时君的日常,轮流剖析血淋淋的伤口,再互相舔舐着疗伤,坦诚地表达需求,针锋相对般的性爱游戏,这样真实而野蛮的动物本能,对当时的他和许怀星来说,几乎不存在了。
第二个三年里,他们将爱情变成了一种虚妄的仪式感,用一根摸不着的红线紧紧缠绕住彼此。
许怀星依旧为他充当着象牙塔的角色,帮他挡住一切他想逃避的事物,而他甘愿被关在里面,隔着玻璃看星星,以为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他,就是一比一的回报。
到头来只剩下那些可供自我感动的回忆片段,艰难支撑着这段长达十一年的关系。
他们住的房子楼层很高,但还是看不到十七岁,看不到单车碾过的沿海公路,看不到实验中学那颗生命力旺盛的梧桐树。
他们没有办法感知到彼此了。
就像那些大头贴被他遗忘在一张空泛的风景照背后,他和许怀星之间,最初吸引他们靠近彼此的共感与共振,早已被他们遗忘在爱情这个词崇高宏大的背景之下。
他们把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东西忘了,爱着爱着,都不知道自己在爱对方的什么。
周文清一直强调,你看,他对你那么好,你对他也要一样的好,你们要好好的,你们不要觉得自己给对方的太多了。
可向初现在回头看,才发觉这种“好”成为了他和许怀星的一种等价交换,并不需要建立在“我爱你爱到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你”的基础上,分手以后,他一直恋恋不舍的,是许怀星对他的那些“好”,他一直斤斤计较的,也是自己拱手送给许怀星的“好”。
这绝对不是一段良性的关系,顺其自然地结束,对两个人都好。
或许他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只可惜最后一击是许怀星的出轨,成就了一场覆水难收。
先一步退出的人可以做到大方一些,想明白最根本的错误在哪,再及时止损,所以许怀星连挽回都没有尝试过,而他被迫搬出十一年的象牙塔,误以为自己还在爱着,陷入憎恨许怀星与自我诘责的循环,直到遇见谢时君,这些症状才慢慢好转。
向初用力地喘气,让冷空气胀满胸腔,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早该结束了,是他和自己耗了太久。
故事开始于二零零八热烈的盛夏,终止于二零一九盛夏的热烈,是他用红色颜料,将休止符的最后一笔硬生生拖到了冬天。
向初溺在那些情绪里太久了,整个人都快被泡烂了。
他永远不会原谅许怀星的出轨,但他想在这个冬天结束前放过自己,完结这场漫长的失恋。
他不要再回头了。
许怀星给过他很好的过去,也给过他很痛的伤口,但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只想要更好的未来,而幸运的是,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一角影子。
日出结束,橙红色的太阳如火球般悬于海平面,向初重新戴上眼镜,呵了一口气来温暖冻僵的手,他点开昨晚新置顶的聊天框,挑了一张拍的最好的日出发过去,此时的时间是早晨6:49。
-谢老师,早安。
?
向初从海边回到家门口时,许怀星仍旧在车里睡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虾米似的蜷缩在车座上,看着有点可怜。
他走上前敲了敲窗,“许怀星。”
许怀星惊醒,茫然地看向车窗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对着后视镜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拉开车门,站在向初面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的,只知道受宠若惊地傻笑。
“小初,你怎么……”